卷十六 情中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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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見鄭三主動幫助想辦法,心裡十分感激他,便謝道:“請你看着辦吧,事後我一定好好酬謝你。

     ”說完,又大哭不止,不忍心再看女兒一眼,催着讓鄭三趕快辦好喪事。

    他和親友們送了殡後就回了家。

     再說鄭三見孫家的人都離開了墓地,心裡一陣歡喜,好不容易熬到半夜,便趁着月色來到孫家女兒的墓旁,打開棺材蓋想取玉條脫。

    豈料,棺材蓋剛一掀開,那女屍突然一下子坐了起來,轉着頭看了看,見鄭三在她的身邊,就問道:“我為什麼在這裡?”孫家女兒打小時候就認識鄭三,鄭三吓唬她說:“你父母怕你光想着張家不肯嫁人,壞了你們家的名聲,便讓我把你活埋在這裡,我心裡實在不忍,就打開棺材蓋,你果然還活着。

    ”孫家女兒說:“那你趕快把我送回家!”鄭三說:“你若是回了家,必死無疑,我也會被判罪。

    ”女子無奈,隻好聽任鄭三安排,把她藏到别處,做了鄭三的妻子。

    鄭三又把空棺重新釘好,掩埋妥當,然後遷到州東居祝鄭三母親見兒子娶了媳婦,很高興,這小門小戶的人家,隻要娶了媳婦就夠知足了,哪還有閑工夫去追究媳婦是從哪兒來的。

     孫氏女子雖然與鄭三結婚多年,但一提起張公子,還是憤憤不平,總想去質問張公子為什麼違背前約。

    鄭三百般勸解,并時時提防。

     崇甯元年,聖瑞太妃要去永安拜神仙,鄭三依慣例要随太妃前往。

    臨行前,鄭三囑咐母親說:“千萬不要讓我媳婦出去。

     ”鄭母說:“沒問題,你就放心地去吧!”鄭三走後,鄭母總是不離孫氏女子左右,以防出事。

    一天中午,鄭母突然睡着了。

     孫氏女子見婆婆熟睡,便溜出大門,駕着馬車直奔張公子家。

     來到張家門前,對其仆人說:“我是孫家的女兒,想見你們公子。

    ”仆人進去通告了張公子,公子十分驚異,便和仆人一起出門想去看個究竟。

    孫氏看見張公子,跳着腳撲到他的面前,拽住他的衣服,邊哭邊罵。

    仆人因為她是婦女,不敢上前勸解,張公子以為她是鬼怪,吓得拼命要逃跑,孫氏死命抓住不放。

     公子用力掰開她的手,把她的手掰得鮮血直流,公子又順勢一推,将她推倒在地,當場就摔死了。

    給孫氏趕車的人怕受牽連,忙跑回去告訴鄭母,鄭母向官府遞了訴狀,官府将鄭三召回對質,鄭三交代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按照當時法律,鄭三掘墳盜墓,應判死罪,但因救活了孫家女兒得以赦免。

    張公子推人緻死,理當償命,因上奏皇帝獲得寬恕,但被責打了幾十大棍。

     後來在獄中憂郁畏懼而死。

     王玉英 《耳譚》:福清縣的秀才韓慶雲,在長樂郡的藍田石尤嶺教私塾。

    一天,他到嶺下辦事,見那兒有一堆死人的骨骸曝露在野外,無人照管,便回到住地拿來畚箕将骨骸收集到一塊,找個地方掩埋了。

     當天晚上,有人來敲門,慶雲開門一看,是位端莊秀麗的女子。

    那女子自我介紹說:“我叫王玉英,家中世代居住在湘潭,宋代德祐年間,我父親到福建作太守,我們全家随父親遷移來福建。

    後來,元兵侵犯福建,我父親率領軍隊抵抗,不幸戰死,我不肯受辱,便和家人一道死在石尤嶺下。

    年深日久,我們的骸骨又曝露在外,承蒙你的垂憐,将骸骨掩埋,這情意思重如山,所以我現在專程來報答您。

    我雖然不是人,但也不是什麼害人的妖怪,自古以來就有一陰一一陽一相合之事,您大概也聽說過,請您不要懷疑我!”慶雲見她說得誠懇,就把她迎進屋中,兩人過起了夫妻生活。

    十個月後,王玉英生了個兒子,孩子出生那天正好是七月七日。

    慶雲的母親隐隐約約知道了他們的事,便急着想見孫子,要慶雲把孩子抱回家。

    慶雲把母親的話告訴了玉英,玉英不同意,她說:“孩子承受的一陽一氣太淺,還不能讓人看他。

    ”慶雲見妻子不允許把孩子抱走,也就暫時把這事放了下來。

    沒想到韓老太太盼孫心切,見兒子不給她抱來,就親自登門上樓來看孫子。

    可是還沒等她進屋,玉英早已抱着孩子從窗口逃走了,而她喂孩子的果實卻丢棄在地上,粗一看以為是蓮子,仔細一瞧,竟是蜂房。

    玉英抱着孩子跑到湘潭,因自己喂養孩子有諸多不便,便把孩子放在河邊,在孩子的衣帶上寫下一行字:“十八年後當來歸!” 湘潭有一個黃公,他家庭富有但卻沒有兒子。

    這一天,他正好有事路過河邊,見到了這個棄嬰,便把他揀了回來,當作自己的兒子來撫育。

    棄嬰長大些後,相貌清秀,聰穎敏慧,超出一般的孩子,黃公給他取名為“鶴齡”。

    自打“鶴齡”被拾來之後,黃公的妻子竟連生了兩個兒子,黃公為他們分别取名為“鶴算”、“二齡”。

    這兄弟三人一起學習史子集,在當地小有名氣。

    若幹年後,“鶴算”、“二齡”都娶妻成家,唯有鶴齡因為當初衣帶上的留言而沒讓他完婚,但是,黃公已經送給本村易家聘禮四十金,為他訂了婚。

     先前,王玉英走時,曾給了韓慶雲兩根竹筷子,并告訴他,如果想要叫她來,隻要敲打這兩根筷子,她就可以馬上趕到。

     假如有什麼疾病災禍,隻要她說一句話,病禍即刻就能避免。

     鄰近的人們知道這些事後,就懷疑這王玉英是妖魔,還有人誣蔑說慶雲失去德行,猥亵奸污私塾主人的女兒,便剝奪了他的塾師資格。

    玉英來得次數逐漸減少,後來則約好,每年七月初七來一次。

    到了當初玉英在孩子衣帶上所寫的“十八年後當來歸”的日子,玉英對韓慶雲說:“時間已經到了,你可以去看他了。

    ”韓慶雲就扮作算命先生來到湘潭,拜谒黃公,說要免費給黃家三個公子算命。

    黃公将三個兒子的生辰八字告訴了他。

    慶雲指着鶴齡的生辰八字說:“這個不是你的親生兒子,他是揀來的,現在他該回到原處了。

    ”黃公神色緊張起來,忙問算命先生他是從哪兒來的。

    慶雲說:“我就是孩子的生身父親,剛才是故意來試探您的,如果您不相信,我再說說衣帶上的留言。

    ”黃公說:“不必了,我已有了兒子,不會老死在溝壑中了。

    你若帶走兒子,這些年的養育費就算了,隻是前些天我為他訂親花費的聘禮錢,請你想法還回我們。

    ”慶雲答應了他的要求,接着便問兒子在哪兒,黃公告訴他:“到長安考試去了。

    ”慶雲随即趕往長安。

    父子相見都十分激動,淚流滿面。

     鶴齡的兩個弟弟及家奴,則不歡迎這不速之客,想方設法不讓他們兩人交談。

    父子相見雖然很高興,但應雲也很着急:自己困頓不堪,籌措不起那些聘金,而兒子的婚姻大事又耽擱不得,再說還不了聘金,兒子也領不回來。

    于是,就把玉英叫來一起想辦法。

    玉英也說沒什麼法子,慶雲隻好撇下兒子惆怅地離開了長安。

     慶雲去湘潭時,常遇兇險,但每次都化險為夷,原來是玉英在暗中保護他,并為他支付盤纏費用。

    等他見到兒子,但沒領回,病着回來時,玉英也不高興。

    便讓他先回福清,自己留下好像在等着誰。

     慶雲回到福清後,玉英和兒子也回來了。

    村裡的人原來以為慶雲早就被狐狸一精一害死了,突然又見他安然歸來,都很驚異,待到見了他的兒子後,這才知道并不是妖怪作祟。

     王玉英很會寫詩,無論是長篇短語,下筆數千言,總是情理并茂。

    她在一首《詠某貞婦》詩中說:芳心未可輕行露,高節何須怨凱風。

     借《詩經》中描寫貞節賢良女子的事抒發自己的胸臆。

    她的另一首《憶生》詩這樣寫道:洞裡仙人路不遙,洞庭煙雨晝潇潇。

     莫教吹笛城頭閣,尚有消魂烏鵲橋。

     莫訝鴛鴦會有緣,桃花結子已千年。

     塵心不釋藍橋路,信是蓬萊有谪仙。

     朝暮雲骖閩楚關,青鸾信不繼塵寰。

     乍逢仙侶抛桃打,笑我清波照霧鬟。

     玉英的許多詩篇都被人們所傳誦。

    韓慶雲曾以萬鳥鳴春為題讓她賦詩,她提筆一揮而就,寫了四首詩。

    她的詩全都收入以她的名字作書名的《王玉英集》中,全集計有十多卷。

     張紅紅 段安節《樂府雜錄》:唐代宗大曆年間,代宗皇帝有個嫔妃叫張紅紅。

    她本是一個随父親沿街賣唱乞讨的女子。

    一天,她路過将軍韋青昭國坊南門裡的住所,韋青在臨街的窗戶中聽到她那清亮甜潤的歌聲,便讓人把她召來。

    紅紅來後,韋青見她不僅歌唱得好,而且頗有幾分姿色,就納她為妾,把她的父親安置在後院居住,以優厚的資财供給他,使他不乏飲食。

    韋青親自向紅紅傳授音樂聲律,紅紅生性聰穎,隻要點到,無不一精一通。

    一次,宮廷裡有位樂工,根據傳統的《長命兩河曲》改編了一首新曲子,在打算演唱給皇帝聽之前,先給韋青預演。

     韋青便叫紅紅在屏風後聽他唱。

    紅紅邊聽邊用小豆數記曲子的拍節。

    樂工唱完後,韋青來到屏風後問紅紅:“怎麼樣?”紅紅說:“都會了。

    ”韋青見紅紅很有把握,便出來對樂工說:“你演唱的不是什麼新曲子,我有個女弟子早就會唱它。

    ”于是,就讓紅紅隔着屏風唱這支曲子。

    紅紅唱得一聲不差。

    樂工大為驚異,忙懇請她出來相見。

    見面之後,一再對她表示欽佩歎服。

    紅紅還對樂工說:“這個曲子開頭有一聲不大穩妥。

    我已經将它校正了。

    ”不久,這件事讓代宗皇帝知道了,便把紅紅召到宜春院,對她寵愛有加,宮中人都叫她“曲娘子”,後來,又封她為“才人”。

     其後的一天,内史向皇帝啟奏,說韋青死了,代宗把這一噩耗告訴了紅紅。

    紅紅聽後心中十分難過,哭着上前奏道:“我本是一個沿街讨飯的風塵女子,後來老父死時得到了很好的安葬,而我也有幸侍奉在您的身旁,這都是韋大人讓我得到的。

     我不能忘記他對我的恩情。

    ”由于悲傷過度,紅紅抑郁而死。

     代宗皇帝對她如此注重情意的行為大為贊賞,追封她為“昭儀”。

     李娃 白行簡《李娃傳》:唐玄宗天寶年間,常州刺史鄭公甚有名望,他有個兒子,年齡大約二十歲左右。

    鄭公子一表人才,而且才思不凡。

    鄭公十分喜愛器重他,常對人說:“這是我家的千裡駒。

    ”後來,鄭公子要赴京城趕考,鄭公便為他準備了夠在京城花費兩年的錢物,還為他備置了華貴的車馬服飾。

    臨行前,父親對兒子說:“我看你的才能,一舉即能中第,今天我給你充足的費用,是想鼓勵你功成名就。

    ”鄭公子也自恃才氣趕于常人,覺得自己榜上有名不成問題。

     鄭公子從毗陵出發,一個月後到達了長安,在布政裡找了個地方住了下來。

    一天,他到東市遊玩,回來時,走的是平康裡東門,他有個朋友住在西南角,鄭公子便想順路去拜訪他,于是來到鳴珂胡同。

    剛進胡同口,就看見有一處宅院,院門雖然不大,但院子深邃,讓人莫測高深。

    院門開着一扇,有位女郎倚靠着門框站在那兒。

    隻見她眉如柳葉,腮似桃花,櫻桃小嘴,窈窕身姿,真乃絕代未有之佳人。

    鄭公子一見,便讓車停下,注目良久,不忍離開。

    于是,便假裝鞭子掉到了地上,等他的童仆來為他拾取,借機多看那女郎幾眼。

    女郎也回眸傳情,兩心甚相慕悅,但誰也沒敢先開口說話,鄭公子便心懷遺憾地走了。

     自那以後,鄭公子神情恍惚,好像失落了什麼,遂暗中向朋友打聽這女郎的家庭身世。

    有位朋友告訴他:“這是俠邢女李氏的宅院,那嬌美的女郎名叫李娃。

    ”鄭公子問:“那李娃可追求嗎?”朋友回答說:“這李氏很有錢,與她相往來的都是一些豪門貴族,沒有上百萬的錢财,别想使她動心。

    ”鄭公子說:“隻怕得不到她,如果能得到她的話,就是花個幾百萬,我也在所不惜。

    ” 第二天,鄭公子便穿戴整齊,來到了李家宅院。

    敲門後,就有個童仆來開門。

    見了鄭公子,扭頭就往回跑,邊跑邊喊:“前幾天掉馬鞭的公子來了!”李娃自從見了鄭公子後,也朝思暮想,正在後悔那天沒能問他姓名,錯過了機會,就聽到童仆喊了這一聲,她忙高興地應道:“好唻,你先接待他,我就來!”鄭公子聽了這話,心中暗自高興。

    當他跟随着的童仆走到照壁間時,見到一個白發蒼蒼彎腰駝背的老太婆,鄭公子見她衣着不俗,猜出是李娃的母親,便走到她的面前拜了兩拜說:“我聽說這裡有多餘的房屋,願意出錢居住,可以嗎?”老太婆說:“隻怕房屋簡陋,屈辱您尊貴的身分,怎麼敢提錢的事呢!”于是,把他帶到客廳,請他坐下,對他說:“我有個小女兒,想拜識您,不知是否可以。

    ”鄭公子喜出望外,忙不疊地點頭說要見她的小女。

    老太婆便讓李娃走了出來,拜見鄭公子。

    但見她明眸皓腕,舉步豔冶,鄭公子驚訝地站了起來,不敢擡頭看她,隻覺得自己從未見過這等美人。

    寒暄完後,兩人坐下品茶,随後,老太婆又讓人安排酒席。

    酒器清潔講究,菜肴豐富味濃,賓主飲酒歡笑,不覺日已落山。

    老太婆詢問鄭公子住的地方離這兒有多遠,鄭公子騙她說:“住在延平門外幾裡的地方。

    ”老太婆說:“要關閉城門的更鼓已經敲過了,你趕快回去,不要違犯禁令。

    ”鄭公子說:“天色已晚,我的路途又遠,能不能借貴家一塊地方暫住一晚?”李娃說:“如果您不嫌我家僻陋,就留下來,住一晚上有什麼關系。

    ”鄭公子怕老太婆不同意,便連連看她,老太婆見女兒發了話,也就唯唯應允。

    鄭公子很高興,忙讓童仆去準備夜宵,好飲酒暢談。

     李娃笑着阻止了他,說是等來日再買也不遲。

    鄭公子一再堅持要買,而李娃始終不答應。

     随後,李娃請鄭公子到西堂休息。

    鄭公子進屋一看,屋内帷帏簾榻,煥然奪目;妝奁被褥,也都侈奢華麗。

    婢女點上紅燭,擺上酒肉菜肴,這酒菜品味甚好。

    飯後,老太婆走了,隻留下鄭公子、李娃各叙邂逅相慕之意。

    鄭公子說:“我到你府上并不是要租房居住,而是要滿足平生之願望。

    ”他的話還沒說完,老太婆又回來了,詢問他這是為什麼?鄭公子笑着說:“男女之間,存在着相悅的欲望,如果兩人情意相投,就是父母也限制不了。

    ”說完,便走下台階向老太婆拜謝,表示要終身奉養她們母女。

    老太婆遂稱呼他為“郎”。

    随之,幾人又舉杯暢飲,慶賀相見相識之歡。

    酒後,鄭公子與李娃同枕共寝,情意纏綿。

    第二天早上,鄭公子将所帶的錢财盡付李家,但這事他并沒向親友透露。

    公子住在李家後,每天與李娃調笑狎戲,日久天長,囊空如洗。

    為了支付這花柳費用,隻好賣掉了駿馬和随身童仆。

    一年之後,鄭公子已一無所有。

    雖然李娃對他還是一往情深,但那老太婆已經沒興趣了。

    她給李娃授計,讓李娃偕同鄭公子到寺廟祈求觀音菩薩賜予後代。

    鄭公子很高興,把衣服抵押在李家,随着李娃去了。

    等到拜完觀音,回來走到北門時,李娃對鄭公子說:“從這往東一轉有一條小胡同,我的姨媽住在那兒,咱們去拜訪她可以嗎?”鄭公子對李娃的話向來言聽計從,聽她一說,便欣然随她來到了一處宅院。

    到了門口,有位青衣在門旁站立,見了鄭公子他們,便催他下驢。

     恰在這時,有一人出來了,問是誰,李娃回答說:“我是李娃。

     ”來人把他們帶到院内。

    不久,有位年約四十多歲的婦人迎出屋來,問鄭公子:“我的外甥女在哪兒?”話音未落,李娃就來到了她的面前。

    婦人說:“為什麼這麼久不來看我?”說完兩人相視而笑。

    李娃将鄭公子介紹給那位婦人,婦人極其熱情地跟他打招呼。

    遂留李娃與鄭公子在她那兒住兩晚上,而把車馬打發走了。

    婦人帶着他們來到西戟門偏院中,這院子裡樹木蔥郁,亭台樓榭相映成輝。

    鄭公子問李娃:“這是你姨姨的私宅嗎?”李娃笑而不答,顧左右而言他。

    婦人讓人擺上飯萊,兩人剛坐下沒吃幾口,就見一人騎着快馬跑來告訴李娃:“老太太突然患了重病,危在旦夕,你趕快回去。

    ”李娃對她的姨母說:“我的心都亂了!我現在急速乘馬回去,等一會兒再派車馬來接您與鄭公子。

    ”鄭公子打算跟她一道走,那位姨母伏在侍兒在耳邊說了幾句話,兩人用手攔住了他,讓他留在門外,對他說:“老太太就要離開人世了,我們應該商量商量怎樣為她操辦喪事,來應付一些麻煩的事,幹嗎這麼急着離開呢!” 鄭公子見此情形,隻好留下來和她計劃喪禮祭祀的事宜。

    到了晚上,車騎仍然沒來。

    姨母說:“怎麼也沒個回話,你先去看看,我馬上就來。

    ”鄭公子便步行回到李娃的宅院。

    走到門口一看,門上了鎖,而且鎖還用泥封上了。

    鄭公子大為驚駭,,忙問鄰居是怎麼回事。

    鄰居說:“這房屋是那老太婆租用的,租期已到,她現在已經搬走了。

    ”鄭公子又問:“搬到什麼地方去了?”鄰居說:“這我可不知道!”鄭公子非常憤怒,想立刻就去那位姨母家盤問,但看看天色已晚,不能到達,便租了張床住下了。

    可是,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着,一直到天亮,也沒睡着。

    遂急急忙忙趕到姨母家,可是一敲門沒人理會。

    鄭公子急了,連聲高叫,守門人才慢慢走來開門。

    鄭公子見了守門人,就問:“李娃的姨媽在哪?”守門人說:“沒這個人。

     ”鄭公子說:“昨天晚上她還在這裡,今天去哪兒了?而且,這是誰家的宅院?”守門人說:“這是崔尚書的宅院,昨天有人租用了它,說是有個遠來的表親要在這兒歇息,剛到傍晚就都走了。

    ”鄭公子又急又怕,幾乎發狂,不知如何是好。

    無奈,隻好再回到布政裡那來時住的客舍。

    客舍主人聽了他的遭遇,很同情他,便為他端來飯萊,讓他先吃了再想辦法。

    鄭公子心懷怨恨,哪有心思吃飯,三天滴水未進,終于病倒了。

    十幾天後,鄭公子的病更為嚴重,店主怕他死在店裡,給自己添麻煩,便把他送到出售喪葬用品的店鋪,來這裡的人都是病入膏盲,無人照料者,他們同病相憐,互相伺候。

    鄭公子來到店鋪後,疾病漸漸好轉,便靠執靈帳來養活自己。

    過了兩個月,病痊愈了,但一聽到哀樂聲,總是烏咽流淚,控制不住自己。

    回來後,便學着演唱。

     鄭公子生性聰穎,本來就深通樂曲,即使是長安也沒有人比得上他。

    當初,長安有二處賣喪葬用品的店鋪,兩家競争得很厲害。

    其東店做的車馬轎子特華麗,隻是哀挽之歌唱得不如西店。

    當店主得知鄭公子音域絕妙時,便花二萬錢的酬金雇他來店,讓人暗中教鄭公子唱新曲子,來幫助他們。

    将近一個月,也沒人知道這件事。

    那兩個店的店主說:“我們在天門街展示我們的絕活,來比較優劣,輸了的罰款五萬,用這些錢擺酒席。

     ”兩人訂下契約,并讓裡胥作保,還上報了戶曹、京尹。

    隻等時間一到,兩家就比試技藝。

    到了預訂的日子,長安的男女老少都蜂擁而至,萬人空巷。

    兩家店鋪從早晨開始,展覽自己的紙車紙馬,靈幡儀仗,一直到中午,西店也沒取勝。

    西店的師傅面有愧色,于是就拿出了他們的殺手锏。

    他讓人把一張床擡放到南角,随後走來一個手持木铎,臉長髯須的人,在他身後,護擁着十幾位随從。

    此人昂首挺胸,挽袖擡腿登上了床榻,放聲唱起了《白馬詞》。

    因為曆來他唱的挽歌都名登榜首,所以此次也滿不在乎,顧盼左右,旁若無人,果然博得一片贊揚聲。

     西店的人以為這回可把東店比下去了。

    豈料過了一會兒,東店主在北角設了一張床,有個頭戴黑頭巾的少年闊步走了出來,他的後面也跟着幾位打着大掌扇的護衛。

    這個少年就是鄭公子。

    鄭公子衣服整齊,身體俯仰适度,放開喉嚨,唱起了《薤露》之章,其聲清越,回蕩在山谷,一曲未了,聽得人都欷歔哭泣。

    西店主受到衆人的譏笑,覺得無臉見人,便偷偷留下所輸的錢走了。

    在場的人都被東店的唱歌少年震住了,猜不出是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