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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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密室中,貝殼的聲響聽來更悲涼,貝貝也正是這種心情。

     雲飛揚的嘴唇立時完全張開,貝貝清楚的看見那條蠱母卧在舌頭上,躍躍欲動,不由喜形于色,吹得更用心,隻希望将那條蠱母誘出來。

     那條蠱母看來像随時都會飛躍出雲飛揚的嘴巴外,但到貝貝吹得氣也快盡了,仍然是那樣子留在原來的位置,沒有移動半分。

    貝貝看着不由懷疑那條蠱母根本就隻是在享受貝殼的樂聲。

     她到底忍不住騰出一手伸前去,企圖出其不意将那條蠱母捏住。

     那條蠱母彷佛并無所覺,可是到她的手接近雲飛揚的嘴唇便倒退,倒退雲飛揚的咽喉内。

     貝貝慌忙縮手,那條蠱母若是因此而再深藏在雲飛揚體内不肯再出來,絕無疑問更加麻煩。

    她隻有再用心吹奏那個貝殼。

    那條蠱母随即爬回原來的位置,貝貝看在眼内,淚水不禁又流下,貝殼吹出來的聲音,也就更加悲涼了。

     好一會她的心情才平複,貝殼的聲各由高而低,由慢而終于停頓。

     她實在無力再吹下去。

     密室中沒有計時的器具,也不見天日,不能夠從其中變化計算出來,事實那已經一段頗長的時間,顯然有她這樣的内力,沒有她這份耐性恒心,早已經吹不下去。

     她的咽喉非獨幹涸,而且疼痛,甚至有要裂開的感覺,可是那個貝殼她仍然放在唇上,好一會才放下來,絕望的眼瞳也同時發出了希望的光輝。

     她終于想到了一個辦法。

     這也是她能夠做得到想得到唯一的辦法。

    她将貝殼放在地上,随卻上前抱住了雲飛揚的身子,嘴唇接湊向雲飛揚的嘴唇。

     那-那,她的嘴唇周圍突然出現了許多蠱蟲,到她的嘴唇張開,那些蠱蟲便爬進了她口内。

     那條蠱母薩高一向以蠱蟲喂養,現在雖然已沒有這種需要,對蠱蟲也許仍然有興趣,說不定會因而爬出來,而若是喜歡寄居于人體内,她本身應該也是一種誘惑。

    一個養蠱的人的體内無論如何都應該比較一個不是養蠱的更适合那條蠱母。

     若非雲飛揚的體質發生變化,令那條蠱母覺得不舒服,那條蠱母根本不會爬出來,也不難想象是有一種轉換環境的傾向。

    這其實早該想到,隻是貝貝的心情實在太劣太亂。

     當然這其實并不是一個好辦法,雲飛揚真氣内力已經被孟都抽盡,非獨常人也不如,甚至興廢人無異,貝貝卻是一個很正常,很健康的人,那條蠱母若是進入她體内,不難令她變得很不正常,很不健康,而對雲飛揚卻并無多大好處,隻是解除了那條蠱母對雲飛揚的不良影響,這種解除也其實就是轉移,轉移到貝貝的身上。

     貝貝卻沒有考慮到這方面,隻要雲飛揚能夠活得舒舒服服,就是要她以性命來交換她也絕不在乎。

     世上合理的事本來就不多,也沒有準則,一個人蓄意要做一件事的時候,根本就不會考慮到這問題。

     每一個人做每一件事若是都合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所謂感情,絕大多數的人終生被感情支配,也所以世上絕大多數的事情都不能以常理來推測。

     明白這個道理的人卻絕無僅有,每一個人因而都有那許多的意外突然,邁遇也往往因而變得複雜起來。

     貝貝雲飛揚的嘴唇終于吻合在一起,這在他們并不是第一次,隻是之前的充滿了歡愉,現在雲飛揚失去知覺,貝貝的心情又是那麼悲涼。

     她感覺到口内那些蠱母在蠕動,感覺到那些蠱蟲的恐懼,也所以緊張起來,與奮起來。

     那些蠱蟲絕無疑問已發覺那條蠱母的存在,已發覺危險。

     那條蠱母當然已經被那些蠱蟲吸引,準備有所行動,既成為蠱母,那些蠱蟲又豈是敵手,而且因為實力太懸殊,隻有待斃的份兒。

     貝貝甚至已感覺到那些蠱蟲那份無可奈何的悲哀。

     她感倒到時間的難過,卻并不在乎,這當然是因為她早已有心理準備,早已決定了等待。

     她的耐性也一向很不錯。

     那過了多久她沒有計算,也計算不到,她的嘴唇彷佛已失去知覺口内那些蠱蟲雖仍然不住在蠕動,她也已沒有多大的感覺。

     這已徑習慣,所以那條蠱母一進入她的口腔,她立即發覺。

     事實那條蠱母帶着一股奇寒,并不難察覺,卻也并不容易忍受。

     貝貝知道非忍受不可,她不敢移動,體外固然,體内也盡量抑制以免驚動那條蠱母,前功盡廢。

     她随即感覺那條蠱母在吸吮那些蠱蟲的精粹,感覺到那條蠱母在深入。

     然後她開始計算那條蠱母深入的程度,卻仍然小心情緒的變化,那刻的心理負擔可以說是她有生以來最重的了。

     那條蠱母徘徊在差不多的位置,稍為深入,又退回原處,彷佛也很小心,不住在試探,貝貝根木掌握不住,連那條蠱母正确的位置也終于失去。

     可是那條蠱母再深入,她還是立即發覺,第一次被那條蠱母接觸的方感受到底還是很尖銳。

     她立即将嘴唇閉上。

     那不能說不快的了,隻是那條蠱母并沒有太深入,那片刻徘徊已然令貝貝生出了錯覺。

     興她的嘴唇阖上同時那條蠱母亦迅速倒退,貝貝亦立即察覺,牙龈不由自主的一緊,然後她感覺牙齒正好咬在那條蠱母的身上,也随即感覺那條蠱母正要從她的牙縫間滑過去。

     她的牙齒不由再一緊,嘴唇緊合同時,臉亦迅速的移開,一陣麻痹的感覺亦同時充滿整個口腔,嘴唇不由張開,然後她嗅到了一陣蜂蜜也似的芬芳,看見幾滴晶瑩青碧的液體從口内濺出來。

     她知道她已經咬破那條蠱母的身子,已經成功的阻止那條蠱母回到雲飛揚體内,也知道那條蠱母這樣死亡,她也難逃厄運,不免一死。

     可是她反而高與,她早已決定不惜任何犧牲。

    那幾滴晶瑩青碧的液體濺落在地上、立時滲進去,地上鋪着青石闆,但淺在青石闆上的液體亦沒有例外,簡直就無孔不入。

     看在眼内,貝貝不禁心頭一陣惡寒,她随即感覺有些東西從牙縫舌頭滲透而下,穿過肌肉皮膚再滴下,滴進她的胸脯,再滲進肌膚内。

     她以為是錯覺,下意識伸手摸去,那知道果然在颔下摸到了一些東西,擡手一看,也果然是那種青碧晶瑩的液體,那種液體随即在她的掌心漸漸的消失,卻絕非蒸發,她仍然感覺那種液種的存在,隻是已不在掌心,乃在血肉内。

     她感覺肌肉被排擠,血管在斷戰,然後她看見那種液體由掌背滴下來。

     她看得很清楚那絕非錯覺,一種莫名的恐懼猛襲上心頭。

     孟都的說話随即亦湧上來,她苦笑,回頭看雲飛揚,興之同時,她發覺頭部的肌肉已經麻痹,可是她仍然勉強移動整個身子。

     她終于再看到雲飛揚的面,那-那仍然明确,卻隻是那-那,随即模糊。

     “雲大哥──”她呼喚在心中,這也是她最後一聲,一個身子随即硬硬地倒下去。

     她的眼睛仍然睜大,眼珠已變得冰石一樣,臨終那-那的悲興喜同時凝結在眼珠内。

     雲飛揚看到這悲興喜,那條蠱母爬離他的口腔後,他的意識亦逐漸恢複,眼中的景像由朦胧而清晰,終于看到貝貝最後的感受。

     雖然他聽不到貝貝心中的呼喚,隻看見貝貝凝結的眼神。

    已知道貝貝的感受。

     他也不難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也感到了一陣無可奈何的悲哀。

     若是他能夠阻止他一定會阻止,可是他非獨有心無力,而且根本不知道事情什麼時候發生。

     “貝貝──”他仍然有氣無力的。

    貝貝毫無反應,若是她仍然有感覺,聽到這一聲呼喚,無論如何也去得快樂一些。

     雲飛揚也明白,他很想移動身子過去擁抱着貝貝,可是整個身子都是軟綿綿的,完全提不起勁來,非獨手腳,就是連移動一根指頭也力不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