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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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說我們團有過兩次黃金時代,一次是《紅色娘子軍》,一次是《沂蒙頌》。

    這一次,《洪湖赤衛隊》也許就是第三次了。

    」老田笑了。

    他正坐在陽光裡,平時看着很白淨的臉兒,這會兒顯著發灰。

    皺紋裡像是嵌進了灰,洗不幹淨似的。

    一頭挺漂亮的卷發有些稀疏,陽光透進去,照出了頭發。

    肚子大了起來,行動便露出了些微的遲鈍。

     「真要是這樣的的話,文工團就有希望了。

    」楊森由衷地說。

     「照我的意思,樂隊那幾個搗蛋孩子,全換了。

    象小軍,那圓号吹的!」 「這孩子人倒挺單純,」 「我管他單純複雜,業務不行就滾蛋!」老田又激動起來。

    他常常這樣,把樂隊的人得罪得不輕。

    大家都與他合不來,獨獨楊森還能和他拉拉。

    而他看不起所有的人,卻奇怪地器重着楊森,這便使楊森慚愧起來,深知不配得到他的厚愛。

    老田本是「前線」歌舞團打定音鼓的,參加過世界青年聯歡節,出訪過好幾國,是開過大眼界的。

    也難為他在這樂隊裡呆下來了。

     「可是,老田。

    」楊森委婉地勸他,「咱們這一級的團,總不能和『前線』比啊!要真有好的,『前線』,『省歌』,又該要去了。

    」 「這話也是事實。

    」老田垂下了頭,握着那一雙黑皮手套,一下一下抽打着藤椅扶手,然後,站了起來,「借人的事,你放心上,想定了,開出介紹信,咱倆一起去跑。

    」 「那麼,小号借不借?九中有個學生,據說是跟省歌的小号學的。

    學的時間不長,倒很有出息。

    」 老田抿嘴唇,然後松開來說:「借。

    管他娘的!」 楊森送他出門,看着老田下了台階,推起自行車朝巷口走。

     巷口赫赫然堵着一具大立櫃,棕色的,穿衣鏡反射着中午的太陽,雪亮。

    它巍然屹立在一挂小小的三輪車上,挺進窄窄的巷道,把老田和所有的行人一步一步地堵了回來。

    楊森趕緊拉開院門,開始緊張地視察道路:這寵然大物怎樣才能進入這個分割得七零八落的院子,通過這條崎岖的道路,最後到達二林的新房。

     不久,排練開始了。

    小号還是借來了,可是兩把小号的節奏常常到不了一起去,尤其逢到三連音。

    少揚不能把一小節平均分配給三個音。

     合唱隊按着聲部的位置,站在二提的後面。

    鄭瑛瑛也擠在女低音聲部裡,合唱隊長老黎看中了她的大憨腔,要她充數,反正她也沒事。

    前奏奏完了,合唱隊提了一口氣,剛要亮開嗓門,不料老田一揮手,停止。

    他向合唱隊轉過身,說道: 「合唱隊注意,不要光看譜子,一定要看我的手勢。

    」他的指揮棒在空中劃着優美的路線,「在這個點上出來。

    看清了嗎?在這個點上,出來。

    我們的合唱隊,總是不習慣看指揮,這太業餘了。

    要學會用餘光看指揮。

    」他又講了一番「餘光」的重要性,講完了,轉回身,把譜子朝前翻了幾頁,「樂隊注意,九十八小節。

    」 剛起來,他又揮了一下手,「小提琴的音不準,雙簧管,給個A音。

    」 于是,一片定音聲,定音聲裡還夾着一些别的聲音,好象是關于八一大樓新到的滌卡。

     小提琴叽叽嘎嘎定音。

     終于定好了,他重新提起指揮棒,定音鼓,小号出來: 「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

    」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揮了一下手。

     樂隊停住。

     他抿緊嘴唇,指揮棒輕輕地打着總譜。

     有人在讨論滌卡的顔色和質地。

     小提琴輕輕的練着快弓,練得糊裡胡塗。

     他一甩頭發,難得的微笑着,對少揚說道: 「少揚,這裡一個小号就夠了,是不是讓小朱吹,你歇歇。

    讓他也鍛煉鍛煉,你身體不好……」 少揚臉紅了。

    他放下号,把号嘴擰開來,朝地上到了幾滴水,然後對身邊的小朱說: 「你吹吧。

    」 排練進行。

    他放下号,走了出去,出去了很久,還沒回來。

    已經九點半了,老田宣布: 「再拉一遍就結束。

    要不要休息?」 「不要了,不要了,接着來吧,練完了回家睡覺!」大家紛紛說。

     「也好。

    」他擡起手,又放下了,「少揚呢?誰去找找他?」他四面看了一遍,最後看到了鄭瑛瑛:「你去叫一下少揚好不好?」 她一扭身,不幹:「他要在廁所裡我怎麼好找!」 大家都樂了。

     正談着,他來了。

     「你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