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回 明月開樽 小集湖洲招蠱主 清波蕩槳 重探妖窟過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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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便應早些防備,妖人勢大,除去較難。

     本為善不肯後人,當仁不讓之意,既不與别人争功,亦不計及成敗,各盡其心,管他難易作什?”張錦雯道:“玉妹說得極是。

    林師妹性情溫和謹慎,重情面軟,謀定後動,不肯行險,所以遇事便覺難了。

    其實不特該成功的固是必成,不該成的,隻要是好事,一樣也可以人力戰勝天心。

    此事必在兩可之間,師父才那等說法。

    否則,林妹最得師父憐愛,豈有不詳示機宜之理?我姊妹并非喜與外人争功,事情終由我起,如若一無成就,也有辱師門威望。

    妖道如若大舉,必在日後,這次越下手得早才越好呢。

    ” 林綠華因張、石二人都不喜愛到世俗人家久住,君山孤峙湖中,寺院、漁民衆多,無可寄迹,便向二人說道:“那楊家居停雖是凡人,人品心地均非庸流,園林也極清靜。

     他和湖神觀主史涵虛,對于此事早已留心,日夜焦慮。

    嶽陽重鎮,名勝之區,人煙甚密,我們三個女子也不便投宿君山寺觀。

    君山岩洞又多不适用。

    照大師姊心意,到了楊家,略詢君山近日情況,另尋居處,未免辜負主人一片至誠。

    并且此舉不是一到可了,巴陵附近諸山覓地栖身,相隔妖人窟穴既遠,日常往探,易被警覺。

    如住楊家,既易掩迹,平日窺伺妖人動作,史、楊二人均可代謀,無須親往,兔去妖人疑忌,好些利便之處。

     師姊、玉妹心意如何?” 張、石二人知道林綠華性喜清潔,不願在尋常岩洞中居住,必已答應楊家回去下榻,才行堅持。

    一想君山即便能住,相隔妖人窟穴大近,已陵諸山相隔又遠,果然兩俱非宜。

     石土珠便答道:“妹子是想居停主人雖賢,富家奴仆成群,此人又是好客,耳目甚衆,世俗酬應,我們更是厭煩,故想另覓住處,我看兩位師姊都不必各執成見,且到那裡暫住一二日再定。

    住在世俗人家,終是不便,我們如能尋到合适住處,自以别住為是;如果不能,主人又能缜秘一些,我們也隻好擾他了。

    ” 林綠華便說:“主人頗知利害輕重,上次别時,已說另在園中收拾精室數問,作我下榻之用。

    同時又設詞将花園隔出一半,不令人入内。

    隻他兩個妹子作伴,一老仆随侍,連主人自己無事也不入見,以防洩漏機密。

    一切起居飲食,悉遵照我的心意行事,決無違背。

    大師姊一到就知道了。

    ”張,石兩人俱極愛重綠華,見她堅持,隻得允了。

     飛行迅速,不消多時,飛到巴陵。

    楊家在離城二十餘裡的水雲村,便在距村五裡僻靜田野中落下。

    嶽陽樓尚在前面,不曾由樓前經過。

    那一帶除了水田,便是林野。

    三人見天色尚早,路上往來人多,便由密林中往楊家後園繞行過去。

    初意到了園側,由綠華先去告知主人,問明款待之地,再行入園。

    哪知人還沒有走到,主人楊永已同了史涵虛穿林尋來,見了三人,便即下拜。

    綠華見楊、史二人一起,知非巧遇,笑問如何得知? 楊永答說:“自從仙姑去後,久盼不來,君山妖人已來去過兩次,黨徒日衆,隻管卦象無妨,終是憂急。

    昨日史涵虛忽又發現兩個異人,在君山繞行了一轉走去,得信暗中往探,人已不知去向。

    一問當地船夫,并無一船載過這兩個異人。

    照所聞行徑,似比以前諸妖人還有法力。

    是否妖黨,尚拿不定,心疑另是一起觊觎水底鎮水神鐘的道術之士。

     夜間虔占卦象,隻占出先後有十多位仙人為除妖黨陸續到來,都是同道一路。

    有五六位日前已經來過。

    今日楊家便有三位仙人駕到。

    别的卻占不出。

    因已終日留心查看,除昨日兩異人外,别無仙迹,欲請洞庭君再現法身,指示機宜。

    通誠以後,去往水邊,守候到了天明,神并未出。

    及用催符叩請,水中忽湧出許多魚蝦,聯成‘速退,忽妄行法占算,免遭不測’十二字。

    魚蝦出時,水先微響,日光正照平波之上,字迹分明,現滅俱速,一閃即隐。

    史涵虛自知能力淺薄,雖習占卦,未能預料仙機。

    洞庭君不肯現身,卻以魚蝦現字示警,狀甚憂急,越發驚疑。

    隻得趕往水雲村告知弟子,并查所占三仙是否今日到來,在敝舍候看大半日,渺無迹兆,弟子等二人俱都惶急,姑照所占三仙來路尋去,居然相遇。

    ” 張、石兩人見楊、史二人都是一臉正氣。

    又問知楊永連日為了準備延款仙賓,已然推病拒客,将花園隔開,備下幾間靜室,無論男女上下人等均禁前往。

    衆人也均預先警誡,說自己日内要請史涵虛做功德道場,不許向人說起。

    行事周密,設想尤為周詳,果如綠華所雲,心中頗為嘉許。

     賓主五人邊談邊走,一直走入後園。

    因為楊永預誡,沿途未遇一人。

    到了靜室之中,主人重又禮拜,互相謙叙,一同歸座。

    楊永一面命随侍老仆喚來兩妹陪客,一面備宴接風。

    張、石二人見園中花竹扶疏,水木清華,幾淨窗明,點塵不染,陳設用品都頗古雅。

     主人雖是豪俠之上,談吐極為清雅,毫無俗氣,與尋常富貴人家大不相同。

    地方又當濱湖風景最佳勝處。

    綠華便詢楊、史二人别後詳情。

     綠華和史涵虛在君山分别,回轉武當的第二日,兩妖道和那妖婦便一同回轉,在後山所居崖洞内停留了兩日。

    中間隻往河邊去了一次,在河岸上略有停留,一同入水,待有刻許工夫,便即上岸。

    時正深夜風雨之後,清靜無人。

    事前史涵虛原在妖道時常守望的左邊找好伏人之處,一聽說後山有了妖道蹤迹,早命心腹門人帶了食物,前往窺伺。

     那藏處本是一個報廢多年的土地舊廟,屋隻兩間,一間已破,又極矮小,連一個成年人都容不下。

    門外有株被風吹折、入土重生的老樹,枝葉茂盛,四垂拂地,恰好将那破屋罩在裡面,外觀隻能看見後半截破短牆,決看不出有人藏伏在内。

    命去的人是一個道童,名叫秋月,人雖年幼,極其機智膽大。

    預先想好應付機宜,萬一被妖道發現,便說犯了師規,恐受重責,逃來廟中藏伏,準備候到相熟船夫,乘船逃往俗家等語。

    妖道以為行蹤詭秘,來去飄忽,君山寺觀俱是庸俗道流,即使有人生疑,也無妨礙,一時托大,果未想到有人在側窺探。

    從水底上岸後,立和妖婦一同飛去,行動全被秋月看見。

    守到天明,未見飛回,方始向師報告。

     史涵虛聞報,令稍歇息洗沐,夜裡仍作背師逃走,再往土地廟守望。

    又暗向洞庭君和三水神通誠,求現法身,探詢妖道入湖何事,未有回音。

    秋月連守望了兩夜,也未見妖道再回。

    方始猜疑,這日妖道忽又出見,到湖神觀向史涵虛借屋暫居,給四十兩銀子作為祖價。

    史涵虛答說:“同是三清門下,觀中盡有餘屋,道兄暫住,哪有收錢之理?” 妖道立即沉着臉說道:“我和你們這些念三官經,畫符送鬼的俗流不是同道。

    我現向你租房,錢速收下,不必假惺惺。

    可是我租那東偏一院,連同上下樓房,即日騰空,不問我在與否,不許有人人内一步,也不許向人胡說。

    至多兩三個月,我事一完即走,如不聽話,自取滅亡,休怨我不教而誅。

    ”史涵虛聞言,假裝膽小怕事,連聲應諾。

    妖道初見時,自稱是雲南哀牢山煉士姚法通,同來妖黨名紀承沛,妖婦名茹良,似是化名。

    說完前言,便同拂袖而去。

    史涵虛日内必要搬人,虎狼同居,固是可慮,探查妖道行動,卻較容易。

    便停了湖邊守候,吩咐全觀道衆門人随時留意窺探,但須十分小心。

    如見怪異之事,也不可張揚及傳說談論,隻可伺便暗中告密,防被警覺。

     次日,隻那扮裝道童化名茹良的妖婦搬入,兩妖道并未入居。

    可是山上濱水一帶,時有一二面生可疑之人往來,留神查看,均不似甚正經道路。

    史涵虛屢次占算,都與以前卦象相似。

    以為來人不論正邪,都是道術之士,恐占算有失,不甚放心,連請洞庭君和水神出現,也未獲允。

    因先後發現諸人都在水邊略為遊玩,便即離去,有的連後山都未到,更無一人走往觀中尋訪妖道、妖婦,當是路過來遊的異人偶然相值。

    洞庭君上次現身所說之言,料無差錯,見無什怪事發生,也就放開。

     這日二妖道忽由偏院走出,神情頗為匆遽,看出似往湖濱。

    後來暗問各地守伺的門人,隻有一人見二妖道在觀門前閃了一閃,走入觀旁松林之内。

    因奉師囑,各在原地守伺,隻在遇上時留心,不許尾随,以防警覺生疑,惹出亂子,未曾跟去。

    複問前面守候的同門,并無人見妖道由觀中走去,就此失蹤。

    到了午後,見一小舟載着兩個不滿二十歲的少年,穿着雖是布素,可是目有英光,器字不凡,相貌一美一醜。

    醜的一個還看不出,美的一個一望而知是個富貴人家的子弟。

    二人口音不同,卻似兄弟相稱。

    洞庭君山乃名勝之區,遊湖遊山的人本多。

    二少年到時,史涵虛正在湖岸上送一施主坐船回去,無心相遇。

    先并沒有在意,送完了客,正要回觀,忽見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小孩向二少年道:“照這快法,少爺遊完了山回去,我爺還不會回家呢。

    我一人走,怕沒這麼快,還是送少爺回去吧。

    ”貌醜的一個答道:“你自先走,包你回去和來時一般快。

    早點到家,省你娘由城裡回來,見船不在擔心。

    我們又說不定什時走。

    你這娃兒很有孝心,我再給你點銀子好了。

    ”說罷,由身上取出五兩一錠銀子遞将過去。

    小孩不敢收,說: “少爺人真好,已給我那麼多銀子了,如何還要?不過我看少爺本事大,奇怪……”還要往下說時,貌美的一個低喝:“不許胡說。

    銀子隻管拿去,我們不計較這個。

    ”小孩還不肯收,吃醜少年強塞在手裡,附耳低聲說了幾句,小孩方始歡喜走去。

     史涵虛知道,連日湖上頗多風雨,又值水漲季節,那船又是小劃子,不是遊船,船中必還另有大人操舟。

    及至回頭一看,駕船竟是小孩一人。

    雖然洞庭水鄉,婦人童子均習舟揖之事,但是這等風強浪大,以一幼童駕一葉小舟遠泛洪濤,也屬罕見之事。

    方代他擔心,忽見小孩解纜以後,剛将小船用槳撐離岸上,那船便向前急駛出去,越向前越快。

    小孩坐在船中,手持雙槳,直似擺樣,也未見怎劃動,便由滾滾洪波之上飛駛過去,輕快絕倫,宛如箭射,晃眼越過十多隻遊船,出去老遠。

    當日又是逆風浪,史涵虛不禁驚奇。

    猛想起兩少年和小孩所說的話,再一回顧,人尚未行,同立柳蔭之下,美的一個手指湖心,微微劃圈。

    内行眼裡一看,便看出是在行法催舟,知是異人。

    因有二妖道在前,拿不定來意如何,又恐是妖邪同黨,未敢造次。

    心料小船飛渡全湖,就有少年暗中行法,也還得些時候才能到達嶽陽樓前湖岸。

    兩少年相貌英俊,不見邪氣,适才談吐又極為和易,與妖徒邪惡不大相同。

    便用暗号示意随行道童,令其急速傳知分守各地遊行刺探的門人,留心查看兩少年言行動作。

    自己仍作岸邊閑眺,暗中偷觑,并心中盤算設詞探詢。

     史涵虛正待走近前去,醜少年似已覺察史涵虛在側窺探,把兩隻英芒外映的眼睛微微一翻,轉面說道:“哥哥,那小孩很靈,不會和别的船撞上,我們走吧。

    ”說時,美少年已行完了法,向前面凝眺,沒留意近側有人,也未聽出話因,随口答道:“我恐他娘擔心,送得快了些。

    他走後,我才想起萬一有人看出,和那日木客一樣,無故賣弄作難,豈不惹厭?好在那厮所說時候也還未到,我們早來,不過因這裡是三湘名勝之地,以前不曾來過,想就便遊玩一會,不忙在這片時,要是心急,也不坐船了。

    ”醜少年見他不聽,又湊近前,耳語了幾句,手朝右方一指,二人随往右邊山麓走去。

    史涵虛朝兩少年所去之處一看,那地方正是以前妖道守候的舊日停舟廢埠,水神被迫所攻山腳洞穴便在下面水底。

     這時正有一條空漁船沿着後山劃來,船上坐着二偕一道,都是相貌古怪,裝束也不似尋常的僧道。

    搖船的正是頭一個和妖道相識的丁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