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回 斬蟆獅 初結火仙猿 阻山洪 再谒銅冠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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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上坐了下去。

     司明性子最急,來了還未到時,心裡已經怦怦亂跳,這時見他鬼話連篇,方環還不住與他對答,萬分忍耐不住,不由咳了一聲。

    馮舞也是久經大敵之人,聞聲注視。

    見對面石上躺卧着的那個小孩雖然年幼,臂上虬筋盤繞,生相奇特,正瞪着一雙紅眼,注定自己,似要發出火來,不禁心裡動得一動。

    方環原想用活穩住敵人,再行下手。

    一聽身後司明在打招呼,敵人臉上又現出驚疑之容,深恐司明沉不住氣,冒昧出手。

    心中一急,忙将左手的棗遞将過去,說道:“客人迷路饑渴,且請先吃幾個山棗再說吧。

    ”遞時,故意将手一松,落了兩個在地上。

    右手早捏緊三棱藏風弩,準備作用。

    馮舞身量本高,正用目注視司明,心裡尋思之際,忽見頭一個小孩含笑遞過一把鮮紅肥大的山棗來,情不由己,伸手便接了。

    又見落了兩個在地上,剛一分神,猛見小孩右手上仿佛還握着一個圓竹筒兒,未得看清何物,便覺兩眼一黑,立時痛徹心肺。

    心知中了小孩暗算,大喝一聲,待将飛劍放出,猛地又覺口鼻耳眼酸麻奇痛,連被暗器打中,頭頸上似被一個鐵箍緊緊套着,登時一陣神志昏迷,疼暈過去。

     原來石上司明早已躍躍欲試,一見方環手在懷中一動,便慌不疊地将身後藏的竹葉手箭往敵人臉上要穴發出。

    正趕敵人雙眼被方環打瞎,見血攻心,破了真氣,所以一箭也未虛發,全都打中。

    馮舞又一張嘴,嘴裡更是連中三箭。

    今日二人弩箭俱用毒藥喂飽,中的又是要害,任是本領多大也禁受不住。

    與此同時,敵人身後埋伏的銅冠叟,一見二人将暗器發出,俱都打中要害,料他雖有飛劍,也難施為。

    便将手中長劍一丢,飛縱過來,一伸鐵腕,将敵人頭顱緊緊箍住。

    運足神力一拗,咔嚓一聲,馮舞頭頸立被拗斷,死在地下。

    忙搜身上法寶囊内,除了一柄長才數寸的晶瑩小劍和一些丹藥外,還另帶有百十兩金銀。

    才知敵人隻能用法術催動飛劍出去傷人,不能身劍合一,所以死得這般容易。

     大功告成,老小三人甚是心喜。

    銅冠叟忙取長劍将馮舞的頭砍下,收了他的劍、藥、金銀。

    從懷中取出當年用的化骨散,彈了些在敵人腔子裡。

    吩咐方環、司明,擡往遠方僻靜之處,任他過了三個時辰,自化黃水。

     銅冠叟提了人頭,正要暗往昨日相遇敵人的岩洞走去,忽聽頭上破空之聲。

    日光之下,隻見隐現一道青光,星馳電掣般正往百丈坪這一面飛來。

    猜是敵人來了幫手,不禁大吃一驚。

    變起倉猝,形迹定然被人發現,無法逃避。

    忙命小弟兄二人速速覓地逃躲,自己豁出老命不要,挺身上前,以免同歸于盡。

    偏偏司明與方環俱是初出犢兒不怕虎,天性又厚,哪肯讓銅冠叟孤身冒險。

    各人拿着暗器,注定天空青光,準備下來便打,執意不走。

    氣得銅冠叟連連頓足喝叱。

     老少三人正在争持,來人已經從空飛墜。

    方環、司明不間青紅皂白,各舉弩箭,連珠般發将出去。

    銅冠叟已看出所料不對,連忙喝止時,二人适才所剩弩箭業已發完。

    同時對面青光斂處,現出一個白衣女子,直往銅冠叟面前走來,說道:“老先生可是此地隐居的銅冠叟麼?”銅冠叟先見青光臨近,已看出光華純而不雜,與昨日所見不類。

    及至現身,又是一個道裝少女。

    再一聽她說話神情,更知是友非敵。

    連忙答道:“老朽正是銅冠叟。

    道友貴号是何稱呼?相訪有何見教?”那女子聞言,連忙撿襖下拜道:“侄女石明珠,與令愛青璜,同在家師半邊師大門下。

    前兩月曾受青璜師妹之托,與老伯送信,正值老伯外出,便留下寸柬。

    原說半月再來,帶取青璜師妹的衣物并老伯的書信。

     不料在雪山玄冰凹發生事故,遲至今日始來,緻勞老伯久待,還望原有。

    ” 銅冠叟聞言,早忙着謙謝還禮,答道:“老朽隐居此間,久已不與世人相通往還。

     得知舍親大仇、獅面天王秦黎派了兩個門人前來殺害全家,先着一人來此探聽詳情。

     老朽自知不是來人敵手,安排小計,僥幸将仇人除去了一個。

    還有一個,現在會仙橋後西面岩洞之下,約在今晚聽死的仇人前去送信。

    此入名喚飛蝗童子蔣炎,劍術更比死的一個厲害,不能再用前計。

    意欲假借矮叟朱真人威名,将此人頭帶往岩洞懸挂,以寒賊膽,使其知難而退。

    同時借此時機,以便使舍親同了老朽全家移居金鞭崖附近,托庇朱真人字下。

    正要起程,小兒與舍表侄年幼無知,隻說來人是仇敵黨羽,情急冒犯,還望賢侄女不要見怪。

    ”說罷,便命方環、司明二人上前謝罪見禮,又邀石明珠往家中款叙。

     石明珠早從司青璜口中得知方、秦兩家結仇底細,秦黎惡名又是久著于外。

    便答道: “自己人無須再拘形迹。

    侄女離山已久,急于回去複命。

    此來本拟見了老伯,取了衣物書信,然後順路往金鞭崖與岷山朝天嶺萬松觀兩處,代家師問候兩位前輩真人,順便求取些藥草。

    既然這裡發生此事,老伯持了敵人首級,前往會仙橋岩洞懸挂,萬一半途相遇敵人,豈不被他看破?莫如侄女暫時緩取青璜師妹衣物,人頭亦交侄女帶去。

    如遇蔣炎,就便将他除去;不遇,便照計行事,也省老伯一番跋涉。

    再者敵人既知這裡蹤迹,恐怕還有餘黨,不止蔣炎一人。

    侄女索性待事辦完之後,先往金鞭崖朝天嶺兩處,歸途再繞回來。

    一則還可代老伯向朱真人先容;二則防那敵人黨羽來犯,有個後援。

    衣物書信歸時再取。

    老伯尊意如何?” 銅冠叟聞言,真是喜出望外。

    便将人頭交與石明珠,請她挂時用人血在壁上寫字,警告敵人速離此山。

    又商量了幾句,決計今日起,命方氏弟兄先奉病母移居,留下自己斷後,并待石明珠回家一晤,攜取青璜衣物書信。

    一切商妥,石明珠便拜别了老少三人,一道青光,破空飛去。

     方環、司明等石明珠去後,再一找尋各人所發的弩箭。

    除适才打馮舞的那幾根業已由銅冠叟從人頭上拔出外,打石明珠的懼都成為粉碎,暗自驚心,越發堅了二人學劍之念。

    不提。

     因缥缈兒石明珠這一來耽誤,未及移動敵人屍首,黃水業已流淌了一地。

    雖有石明珠去尋敵人,到底是移去了好。

    銅冠叟便命方環速往水洞給方母、方端送信,準備連夜用門闆擡了方母遷移。

    自己同了司明,各提敵人手足,健步如飛,送到僻靜山谷内,任其自化。

     到了晚間,不見敵人動靜,俱猜石明珠已将蔣炎除去。

    直到交了三更,銅冠叟才命方氏弟兄将方母接出水洞,收拾應用之物。

    用布和竹竿做了軟的山兜,擡着方母,連夜抄山僻小道,往金鞭崖附近移居。

     上路時節,小弟兄三人俱因元兒一去不來,十分想念。

    恐他不知移居之事,再來無從找尋。

    銅冠叟因要等缥缈兒石明珠回信,再加金鞭崖附近岩洞雖多,方母全家新去,事屬草創,到達以後,還須命方氏弟兄陸續搬運百丈坪的東西。

    自己也因安土重遷,一切均須妥為籌劃,布置遷移,要多耽擱幾日。

    又愛元兒天資,以前既是矮叟朱梅垂青于他,如今移居金鞭崖,近水樓台,正好命他禀明乃父,擇日前往一試,倘若仙緣遇合,豈非絕妙? 當下銅冠叟送别方氏母子去後,略将兩家應行帶去的粗細物件均行歸攏一起,以便日後攜帶。

    然後回轉棗林茅舍,與友仁父子寫了一封長函。

    第二日晚間,命司明趕到環山堰友仁家中,背人面交。

    司明早已等得心急,問明了環山堰的路徑,拔步便走。

    仍由水洞掉舟穿行,至長生宮後崖下上岸,直往友仁家中走去,到時已是深夜,司明究竟是初來,又是背人行事,好容易找到友仁花園外面,探頭一看,裡面靜悄悄的,猜他父子已睡。

    不知卧室所在,不禁着急。

    剛打算縱進園去,再打主意,猛聽到假山石後一個亭子外面有兩人說話之聲。

    定睛一看,正是元兒舉着一塊太湖山石,在和友仁對答。

    心中一喜,不由脫口喝了一聲采。

    同時腳底下一用勁,早已身不由己地一個飛燕投懷,直往亭前縱去。

    與友仁父子相見,匆匆說了幾句話,将銅冠叟書信取出。

     友仁父子看完書信,大略知道了一些底細。

    信上更有元兒天資至好,仙緣難得,不可誤卻良機;如友仁準他前往一試,請先約定時日,等方、司兩家俱都遷移完後,當派方環、司明來接之言。

    友仁自會銅冠叟,越發醒悟,對元兒學劍投師之事,本極贊同,無如甄氏護犢心盛,把元兒愛如珍寶。

    前月多往百丈坪走了幾次,發覺以後,背人鬧了好些天,并且從此不準元兒出外。

    要叫他獨往深山,從師學劍,自己素常懼内,作不了主。

    又見元兒滿臉情急神氣,司明又急于讨了回信要走,為難了一陣,隻得姑且答應。

     對銅冠叟的盛意十分感謝。

    不過金鞭崖不比百丈坪,相隔大遠。

    元兒此去,如果仙緣遇合,蒙朱真人收留,回家想必甚難,還須與他母親一商,始能決定。

    請銅冠叟到了金鞭崖安家之後,可派司明和方環來此一行。

    元兒如能同去,自己說不定也要随往,借此再與銅冠叟談談。

     元兒知道父親為難,聞言并不作聲,隻顧低頭沉思。

    司明卻以為元兒絕無不去之理,甚是高興,當下起身告辭。

    友仁父子挽留不住,隻得開了後園門,送将出去。

    分手時節,元兒再三叮囑,不論如何,務須約了方環再來一晤。

    司明連連點頭,将手一舉,便往園後山坡上跑去,隻見月光之下,一條黑影,不住縱跳翻飛,漸漸影子由大而小,頃刻不見。

    友仁父子才行回房安睡。

    元兒心中有事,盤算了一通夜,并未合眼。

     第二日,友仁見了甄氏,哪敢談說昨夜之事。

    特意繞着彎子道:“元兒愛武如命,好容易遇見高人傳授,正在興頭上,忽然被你禁住,連門也不準出,每日長籲短歎,一臉愁容。

    小孩子家恐怕悶出病來,反而不美。

    ”底下還未說到正題上去,甄氏已是啐了一口,說道:“你借大年紀,竟如此護短,縱容兒子胡來。

    我家又不焦穿,又不焦吃,既不想功名,又不要去和人打架,學那武藝何用?他姑父還說他就在這年内走失,我們擔心還擔不完,你還長他的志。

    要走失山内,或讓虎豹傷了,怎好?他要學武,不會給他請個武師,到家中來教?單往深山裡跑,你不把他當人,我撫養他這麼大,還不舍得呢?”友仁知道甄氏心志堅決,話決說不進去,隻得背了甄氏安慰元兒:“既是你母不願,等過兩年大點,再想法。

    不要愁出病來,使為父擔心。

    ”元兒天性素孝,既不敢違逆父母私自離家,又不敢形于顔色,使父母見了煩惱。

    隻有暗自愁苦,幹着急,毫無法想。

    每日隻在園内守候司明、方環二人到來一見。

     過有十來天左右,司明來說,方家母子,連他父子二人,俱已移居金鞭崖附近碧浪矶的岩洞以内。

    那裡洞壑幽奇,水秀山青,比了百丈坪還要強勝十倍。

    隻是銅冠叟還未見着矮叟朱梅,小弟兄每日盼元兒前去。

    方環本要親來,方母怕他生事,路上被仇人看破行藏。

    因司明來過一次,仍由他夜中趕來,問元兒主意打定了沒有。

    二人見面時節,隻元兒一人在園内。

    聞言甚是心焦,萬般無奈,隻得把母親作梗之事說了。

    司明一聽,把來時一腔熱念,化為冰消。

    若論元兒此時要随司明同走,真是人不知,鬼不覺,一絲也不費力。

    無如總怕父母生氣着急,心中顧忌大多,一任司明再三慫恿,終是不敢。

     司明見勸他不動,隻得告辭。

    行時重又叮囑道:“我爹一到金鞭崖,要去尋朱真人門下的那位紀老師,出洞走還沒有多遠,便在路上相遇。

    爹爹說紀老師也曾談到了你,可見朱真人對你實在垂青已極。

    這學劍的事,入門時年紀越輕,根基越易堅固。

    一到年長,便易為私欲銅蔽。

    性靈一昧,不是師長不肯收容,便是自己難求深造。

    這是千載一時的良機,莫要丢掉,後悔無及。

    須知一人得道,九祖升天。

    伯父既已心許,隻伯母一人不準,暫時為你生一點氣,也無大礙。

    你仔細盤算盤算,我再過個十天半月,定再來接你一次。

    如再不去,我也未必能再來了。

    ”元兒口中唯唯。

    送走司明以後,回房去納頭卧倒。

    暗想:“去則背母,不去又坐失良機。

    ”仍是拿不定主意。

     也是活該友仁家運時衰,元兒仙緣已到。

    司明去後第三日,元兒正在愁煩,忽聽長年人報,說衙門口的裘五叔來有要事求見。

    友仁出去一問細情,不由吓得渾身冷汗,魄散魂消。

     原來此時文字之獄最盛,一經構陷成罪,往往牽連幾族,禍至滅門之慘。

    甄氏的哥哥、甄濟之父名叫甄子祥,雖做的是武官,卻是愛才如命,最敬文人。

    在任時節,曾收容了一位逃亡落魄的文士。

    那人姓周,也是先朝遺民之後。

    曾經組織會黨,圖謀滅清複明。

    秀才造反,久未成功。

    事發以後,因各處地方宮都奉有密旨來拿,存身不得,拿着于祥一個姓齊的至好書信,間關千裡,望門投止。

    子祥愛才慕名,又有好友關托,便給他改了名姓,任為記室,以圖掩入耳目。

    誰知這姓周的素常豪縱慣了的,又抱着與清廷誓不兩立之志。

    初至時風聲太緊,還肯聽勸,連門也不出,鎮日以詩酒閑談遣愁。

    過有兩年,形勢較緩,靜極思動,還想完成夙願,不免時常出門走動。

     子祥本極愛重他,又仗自己可以護庇,并未禁止,卻因此惹出禍來。

    不知怎地露了形迹,偏巧還傳到了子祥一個同官仇人耳内,立刻給上司來一個密禀,說子祥窩藏欽令要犯,圖謀不軌,幸而子祥的上司對他情感尚好,一面派人去查,暗中着人命子祥檢點。

     子祥得信,連忙給了豐富川資,放那姓周的急速逃走,省得彼此不便,玉石俱焚;又命兒子甄濟急速回家,布置準備萬一,自己又設法托入彌縫。

    事無佐證,上司又偏袒着他,原可無事。

    不料仇人誠恐打虎不成,日後結怨更深,早已布下羅網。

    竟打聽出那姓周的因遍地荊棘,案情重大,哪裡也不敢收容,離開子祥便往深山聚居之所逃去,現用金銀買動了一個酋長,在山寨之中存身。

    當下便又上了一個密禀告發。

     子祥見事不佳,隻得稱病辭官回裡。

    以為仇人見眼中之釘已去,關系着上司情面,不緻再深事追究。

    等到辦完交代,業已事隔數月,俱未出事。

    子祥萬幸可以平安回家,享那田園之樂。

    那仇人原抱定斬草除根之志,偏巧子祥甫去,袒護他的那個上司又調任廣東。

    新任是個滿人,正可藉此讨新上司的好,越發稱了心願。

    便乘履新之時,屏人告了機密。

    新任一聽,哪裡容得,便給仇人全權,帶領數百精銳和金銀彩緞,直往山寨。

     連勢迫帶利誘,居然容容易易将那姓周的生擒獻上。

    當時辦得十分機密,子祥還在途中,他那裡已一面馳驿密奏,一面行文灌縣,嚴拿子祥合家大小。

    子祥剛一到家,便被縣官派人請去扣留,拿出公文與他看了,上鐐收禁,所幸甄家是個大族,耳目靈通,縣官派人去捉家眷時,甄濟正因事出門,得了信息,連夜逃走。

     當時大獄常興,像這樣窩藏叛逆的大案,牽連更衆。

    那裘五是友仁遠房叔叔,家道甚寒,在縣衙當了一名書辦。

    因為常受友仁周濟,知道事情不小,急忙托故告了一天假,跑出城來送信,請友仁早作準備。

    友仁一聽,吓了個魂不附體。

    立即送了裘五一些銀子,請他随時留神打聽,并照料子祥夫妻的飲食。

    送去之後,急忙入内與甄氏商議時,那甄氏業已得了兇信,哭得死去活來。

    友仁親族雖多,怎奈志趣不同;友仁又天性疏懶,不大來往。

    急難相投,無人可靠。

    況且攜帶妻子,累贅又多,委實無法可想。

     後來風聲一天緊似一天,友仁便向甄氏議道:“一切事有前定。

    記得那天妹夫回家,曾說我家這幾年要走敗運,元兒也該在此時走失,我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如今内兄全家遭難,我等也難坐視。

    再說拖着一大家人出去避禍,不但事情不易,弄巧禍未避成,反倒遭了意外的非災,豈不冤枉?至親骨肉原是休戚相關,何不死裡求生,心放鎮靜?你仍安居家中,料理家業。

    由我帶了金錢,到省中煩人打點。

    隻要能保全令兄一家,哪我們還怕什麼,不過吉兇正難逆料,我裘家總得留條根子,二兒、三兒一則年幼,二則也無人可托,說不得隻好聽天由命。

    元兒雖也不大,卻天生着一把蠻力。

    那日在後園乘涼,亭子前頭那麼大一塊山石,竟被他舉了起來。

    妹夫當日也曾說,他日後定有仙緣遇合,應在今天,偏巧就出這事。

    那方、司兩家,已派人來接好幾次,你都不肯放走。

     現在事情逼成這樣子,莫如依了他的志向,派人送他到金鞭崖附近銅冠叟家中安身。

    一則學習武藝,二則避禍,省得玉石俱焚。

    ”甄氏聞言,想了想,實無善計。

    隻得聽了友仁之勸,替元兒收拾好了兩個包裹,又給了許多金銀,打發上路。

     元兒雖然遂了心願,但是此别,父母弟兄吉兇難測,先時甚為傷心。

    後來一想: “朱真人是個劍仙,銅冠叟也是一個異人,正好求他們設法援救,還不快去怎的?”因為急于上路,那金鞭崖深山僻遠,自己還從司明口中打聽出一些方向路徑,甄氏所派兩名長年,更是茫然,而且行走不如自己之快遠甚,帶了去既添累贅,又容易被人知道底細,遺留隐患,再三向甄氏陳說利害。

    甄氏畢竟有些婦人見識,準他前去,已是實逼處此,擔心到了極處,哪裡還能容他獨身前行。

     元兒不便再為違拗,當時從權應允,辭别父母,背人上路。

    一則想丢開兩名護送長年;二則水洞那條路無人接引,也無法通行。

    一時自作聰明,想起昔日和甄濟誤走百丈坪那條路徑。

    打算走到半途,用銀子買動那兩名長年回去,就說自己已然到了地頭,既可使乃母放心,自己還可急行快走,方、司兩家隐居之所也不緻從這兩名長年身上洩露。

     主意打定,人山約數十裡,元兒便推說前面不遠,便是投奔之所。

    那家乃山中隐士,不興山外之人來往。

    叫兩名長年放下包裹,取出二十兩散碎銀子,交代了一套話,吩咐如言向甄氏回報。

    那兩名長年因元兒成心快走,追趕不上,累得氣喘籲籲,叫苦不置。

    一聞此言,既省勞力,又還兩面得錢,哪有不願之理。

     當下元兒接下包裹,眼望二人走遠,才行健步如飛,默憶司明所說路徑,直往金鞭崖趕去。

    元兒原以為自己來時飽帶幹糧,還有一柄家藏的古劍。

    劍雖不甚鋒利,憑自己能力,怪獸螟獅倘且可以除去,何況豺虎,所以放心膽大。

    水洞之道既然不能行走,又沒其他捷徑,隻得仍照昔日與甄濟所行之路。

    到了百丈坪,何愁不能按那司明所說方向路徑,趕往金鞭崖去。

    又自信力大身輕,平時試走山路,縱躍上下,健步如飛,有什作難。

    不曾想天下事想時容易,實踐則難。

    姑無論以前走百丈坪是錯看日影,誤打誤撞才得到達。

    中間山路彎環曲折,如同螺旋,求進反退。

    即使再碰巧走通,司明又是粗心,所說路徑僅止大概,未必準對。

    數百裡的荒山棒莽,深山絕壑,險阻非常,何能到達? 這都不說,單止那兩個包袱,便教元兒為了大難。

     原來甄氏愛子心切,一個包之内包着鋪陳、金銀、衣服和幾十本書,在元兒背着,分量雖然不重,卻是又蠢又大。

    另一個除了一些禮物糖果之外,便是日常動用之物,甄氏仿佛給兒子置辦科場中的考具一般,火石燈蠟、刀剪針線,無不畢具。

    另外還備一套小銅鍋竈,怕路上遇不着人煙元兒吃冷的,準備歇路時煮熱東西吃。

    這些東西俱用桑皮紙一一裹好,急需的東西塞放在包袱角上,以便取用。

    這包袱之外還有一個提籃,裝滿幹糧、臘肉、鹹菜之類,絆上又插着一柄長劍,本是護送長年手内提着。

    二長年去後,元兒一雙手拿不了三樣東西,便拿來系在包袱外面,人小包袱大,走起路甚是累贅。

     起初元兒滿腔勇氣,惟恐兩名長年不走。

    剛一拿着上路,雖嫌麻煩,還不覺得。

    走出去才有十來裡地,便感覺到累贅非常。

    走幾步一換手,時而一手一個平舉着走,走沒多遠,便覺手酸。

    又拿來背在背後,偏那兩個包袱俱有三尺長短,背不到一處,隻好半提半捧着走。

    如此走平路還好,等一上山下坡,卻又太不方便。

    走了二十裡山路下去,已急得元兒渾身是汗。

    又不舍将它丢掉,辜負乃母一片慈心。

    神志一亂,路更不容易走。

     隻好一面細辨着日色,一面默憶昔時行程。

     走有半日光景,估計着應該早到地頭。

    不知怎的一來,走向那方氏弟兄所說去百丈坪的螺旋山谷之中,處處都覺所走路徑甚對,走了一陣,卻又走了回來。

    還算元兒絕頂聰明,看出情形不妙,将路走迷;又加實實走乏了力,饑渴交加,便擇一個有山泉的所在,放下包袱,從提籃中取出于糧、臘肉和小刀、茶杯,先喝了點泉水,然後切臘肉,就幹糧飽餐一頓。

     前後一看,隻見山嶺重疊,峰轉路回,形勢險惡荒涼,連來路都已辨認不清,同時陽烏西去,倦鳥歸林,滿天霞绮蕩漾碧空,銜山斜日色若血紅,在遠近丹楓上面,林木山石都變成一。

    片暗赤,再加林莽蔽天,荒棒塞路,空山寂寂,四無人聲,越顯景物陰森,凄涼可怖。

    知道天色不早,前路莫辨,心再微一慌亂,越發不容易走出,索性把心氣放得沉穩一些,鎮鎮靜靜的,一面辨别殘照方向,覓路前進;一面留神,萬一走不出去,物色栖身之所。

     元兒明知百丈坪在正百方上,隻須照直走去,便可走到,誰知此次竟不似上次。

    好容易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