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回 有心弭禍 巧語震兇蠻 無意施恩 靈藥醫病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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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是陰鸷險狠,智足濟惡,哪裡還把這些處于積威之下的蠢人當做人待。

    若大一座樓房,無非是藍大山役使衆山人建築的。

    但是除了他夫妻全家和手下千百長以及一些心腹惡黨,連供役使奔走的男奴,一共不過數十人外,房子雖多,隻是空着。

    一到關閉寨門,竹梯一撤,内門緊閉,休說是住,就連上也上不去。

     齊谷口處,除那五個門外,通體俱是卵石堆砌的高牆,直達谷頂。

    石縫裡有土,種了些藤蔓花草在上面,年數一多,苔滿藤肥,全牆如繡。

    遠視近視,俱當它是片崖壁,與兩旁的山一體。

    青狼寨不過是倚壁砌成的罷了,看去極小,絕不似供千人以上居住的大寨。

     顔-所居便在谷口外石堡寨内那片平房裡面。

    先還以為這麼多山人,又不見他們有别的住處,并且一遇災患,立即全體藏入寨内,僅這有限數十間小房,人擠人,也未必裝得下,不知他們平日是怎樣居住的。

    寨前和四山上頗有許多好地勢,為何不建造上些寬大的房屋?一則居人,二則還有個呼應。

    似這樣蟻聚而居,一旦遇見敵圍,連個救援出路都沒有。

    并且寨前不遠還有溪澗,地勢也較高,萬一山洪暴發,此寨首當其沖。

    岑高雖未見面,就說他們都是一味兇蠻,又蠢又懶,他妻子藍馬婆看去機智非常,聽說山人祖貫山居,别的都蠢,對于天時地利都有獨到的見識。

    何以這般蠢法?顔-一直都存着這般心思。

    自己從小愛習醫道外,對于兵法堡壘等雜學也極喜涉獵。

    知他們以前受過青狼圍困,因自己受了人家好處,無以為報。

    正打算日子一久,賓主無猜之時,給他們出點主意,将大寨改建,相山度水,依勢為垣,星分井聚,人皆散居;再教他們耕織土木之法,使其日臻富庶;以酬收留食宿之德。

     這日同了藍馬婆去見岑高,算計走進三層石房,已到盡頭,隻見到有限幾個山人。

     不但那麼多山人不知何往,而且每問房内,食宿用具俱都很少,至多隻供三五人之用,并不似群居共食神氣。

    方在奇怪,忽見藍馬婆引他走向靠着山壁的一扇木栅門内,進去一看,裡面竟是别有天地。

    雖然樓字建築粗野,不甚精善,卻是堅固結實,猶勝天成。

     才知這裡山人不但不蠢,而且饒有心計。

     上了竹梯,便入樓裡,一連經過了好幾處複道曲樓,竹橋木閣,忽見前面一座大天井對面,樓形越發寬廣。

    由一條飛橋通過去,那橋是活的,可以任意收懸,兩端俱有八名執矛的強壯山民把守。

    樓門緊閉,門外也有十多名山女侍立。

    見藍馬婆引客來,俱都舉矛伏身為禮,面上似有驚詫之容。

    沿途所經諸樓,相隔處也有竹橋相通。

    雖然橋上都有兩人把守,卻沒這裡威武嚴肅。

    知是寨主岑高所居無疑。

    隻不知他寨門盡管堅固,如果敵人能夠攻入,也非區區高樓吊橋及十幾個防守的人所能抵禦,對自己人也如此防範周密,是何居心?方在難解,藍馬婆已引客過去。

    顔-剛過長橋,樓前十多名山女立即飛步上前,先伏地跪迎,起身用土語向藍馬婆叽咕了幾句。

    藍馬婆将手一擺,衆山女剛一起去,忽聽軋軋之聲。

    顔-回頭一看,通兩樓的長橋己被樓這面的防守山人扯起。

    知神虎已将他們吓破了膽,料不緻有甚不利舉動,故作未見。

    内中兩名山女便過來接了藥箱。

     那樓甚大,一排七間,共有九進,岑高住在第四進的居中大間以内。

    沿途所經,十九都是空房。

    藍馬婆先引顔-到了第一進緊靠山谷的一間小屋内坐定,留下兩名提藥箱的山女,匆匆自去。

    顔-等了好一會,不見回來,覺着腹饑異常,才想起騎虎走了大半日,未進食物。

    回來便遇藍馬婆,跟着進屋一打岔,說起治傷之事,立即催着同來,當時餓過了勁,隻顧周旋,竟忘了進食。

    這時二次又餓,好生難受,其勢又不能向那兩名山女索食。

    幸而藥箱内還有前日留給産婦吃剩下的兩塊幹馍和一點鹹菜。

    取出一看,業已幹硬,那鹹菜更幹得枯了,一根根直和箱中泡制過草藥相似。

    還算沒壞,趁藍馬婆未來,一口氣吃了,因為餓極,吃得一點不剩。

    吃完,藍馬婆仍不見到。

    那兩名山女見他吃東西,不時看着他竊竊私語,顔-也未做理會。

     顔-悶坐無聊,見室中兩面俱有窗戶,扇扇洞開,探頭往外去看。

    見那樓離地已有數十丈高,正面還好,側面山崖壁直如削,與樓相隔不及丈。

    樓頂上另有一層蓋搭,益發看不見天光,甚是陰暗。

    隐約見那崖壁上俱是山人居住的窟穴,密如蜂窩,小到人不能直身進去。

    穴外隻有一條尺許寬的木闆或原來石闆做棧道,以為通行之用。

    那些山人的婦孺個個污穢已極,大半探頭穴外,或是坐在棧道邊上乘涼。

    卻看不出一點憂戚之狀,大有樂天知命的氣概。

    顔-不禁嗟歎同種人類,高低不平,隻因強弱之差,分出了尊卑上下,便落得一個擁有千間大廈,隻讓它空着,放些不三不四,漢不漢土不土的陳設擺樣子,卻令數千同種之人禽居獸處。

    山中有的是木石材料,又有的是人力,放着寨外許多空曠形勝地方,都不容他們自去建房。

    區區一個山人小部落,已是如此,無怪乎擁有廣土衆民、大權大勢的暴君奸臣,更要作威作福,陷人民于水火了。

     顔-正在出神,一陣微風吹過,把壁上洞穴中許多惡臭氣息吹将上來,甚是難聞。

     不願再看,猛一回身,瞥見藍馬婆已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站在自己身後,滿臉強笑假歡,仿佛怒容乍斂神氣,心中一動。

    未及張口,藍馬婆已先說道:“我丈夫周身腫痛,已有兩日未曾合眼。

    适才進去,見他睡熟,不忍心驚動,等他醒了,才和他說的。

    他聽說黑王神的朋友肯給他治病,高興極了。

    晚來一會,千萬不要見怪。

    ”顔-見她說時目光不定,知道所說決非真話,不知又是鬧什麼鬼,隻得虛與周旋道:“女寨主大客套了。

    醫生有割股之心,隻有遷就病人才是正理。

    何況愚夫婦身受寨主厚禮相待,正苦無從報答,問心難安,怎說得上見怪兩字?”藍馬婆聞言,微喜道:“尊客為人真太好了,說話多麼叫人聽了舒服。

    請就随我進去吧。

    ”顔-随她走到第四進當中大室,見門内外服役山女不下百名之多,個個身上都佩有刀箭,與樓房口外所見山女不同,心中甚是好笑。

     那岑高也是受了活罪,因為肩胛背骨被虎抓碎壓傷,疼痛非常,不能卧倒。

    隻盤着雙膝,在竹榻上兩手扶着面前一個大竹枕頭,半伏半坐地趴在那裡。

    見人進去,頭也不擡,隻斜着眼睛看了一看。

    藍馬婆跑到他面前,用土語向耳邊說了幾句,岑高把頭一點。

     藍馬婆才過來低聲對顔-道:“我丈夫心煩火旺,不能不和他說一聲,尊客請莫見怪。

    ” 顔-已看出岑高兇狠躁急,對自己頗有厭恨之意。

    此次延醫,乃藍馬婆的主意,事前必還費了些唇舌。

    同時岑高也實忍受不了苦痛,雖然應允醫治,事出勉強,必不愛聽自己多說話。

    也不再作客套,略一點頭,便走前去仔細一看,傷并不算甚重。

    肩腫上隻被虎抓裂了些皮肉,并未傷筋動骨。

    倒是背脊近股骨處,有兩根筋骨被虎壓得大重,錯開了一些骨榫;又被虎爪帶了一帶,裂開兩條口子。

    其實都沒什麼。

    照理初受傷時,隻稍把脊骨拍還原位,就用那山人平時治傷的草藥(這幾月穿行南疆考驗過的,曾有奇效。

     自己藥箱中還配得有)敷上去便可治愈,本非難事。

    偏生虎爪中了毒刺,剛經拔去不久,餘毒未盡,那草藥一收斂,毒更聚而不散,于是腫脹化膿,潰爛起來。

    再遲數日不治,毒一串開,尚有性命之憂。

    那脊骨又不知拍它還原,天氣又熱,再經這幾天骨褲口處發腫,休說卧倒,動一動就疼痛非凡,幸而遇見自己是祖傳外科能手,複經多年勤苦研求,極有心得。

    如換旁人,不問能治與否,先要痛個死去活來。

    這厮為人必非善良,款待全系怵于神虎威勢,一旦有隙,難保不起歹意。

    于是安心賣弄,借此機會一下把他制服,免得異日生變。

     顔-便改了沉靜之态,閉目掐指算了算,忽作吃驚,大聲說道:“寨主因為平日虐待手下,本已犯了天忌,日前又觸忤了山神,二罪俱發,才受此傷。

    如今脊骨左邊痛中帶酸脹,肩上傷口雖沒背上那條傷口腫爛得厲害,可是骨頭裡像蟲鑽一般,奇痛中還帶着奇癢。

    如今山神因為寨主表面上雖然順從,心中卻在怨恨,不懷好意,越發犯了神怒,冥冥中施展神法,要使寨主将肩背兩處爛盡而死。

    除了虔心悔罪,立誓不再為惡,忤神害人,或者能得神的回心饒恕,我再從旁虔心苦求山神開恩,賜我神力以便醫治外,無論多好的醫生,使甚别的法子,都不能治愈了。

    ”一面說,一面暗中偷看岑高神色,見他先聽頗有怒容,聽到中間便改了驚恐,未後簡直變臉變色害怕起來。

    知他外強中幹,正說中他的心病,山人素畏鬼神,怎得不俱?心更拿穩,又大聲道:“現在死生系于寨主念頭一轉移間。

    果能聽我良言,将心腹話當衆說出,向神求告,如獲神允,我治時,便可立時止痛;否則即便我因寨主夫妻留住衣食之情,願幹神怒,勉強盡力醫治,治時也必奇痛非常,難以忍受呢。

    ” 岑高本來懷着一肚子鬼胎,不想被顔-這席話說中,不由通身駭汗,以為真的神要他死。

    心中一害怕,越覺傷處疼痛難忍,立時氣餒,心想悔過,求神寬有。

    無奈起初打算傷痊之後,連虎帶顔氏夫妻一齊設法害死,别的尚可,這話怎好當顔-說出?便喚藍馬婆近前,用土語商量。

    藍馬婆雖沒他兇惡狠毒,心眼比他還要刁狡,先還将信将疑,及見丈夫首先屈伏,不由也有些氣餒。

    暗忖:“他說如得神允饒恕,治時連一點疼痛都沒有。

    小時随着父母常在各地來往,見的郎中也多了,無論多好,俱無立時止痛之理,并且傷又如此重法。

    這人看似忠厚,漢客多詐,莫要被他蒙混過去。

    ”想好主意,便用土語對岑高道:“你伯這人聽見,不會用我們的話禱告嗎?如他不允,便是他看出我們破綻,或是日裡黑王神馱去告訴他了。

    不過你隻管虔心求告,事後可以叫他再算上一算,到底神允饒恕沒有。

    免得他醫時依舊疼痛,治不好卻說山神沒有答應。

    ”岑高一則比較心實,二則身受其害,疼痛難忍,聞言微怒道:“你如此說,卻是不信神,還求有甚用處?漢人雖刁,他來不久,言語不通。

    我們兩人的悄悄話,連身邊人都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好在我沒和他交談過,你去問他,就說我對漢語能懂不能說,看是行否?” 藍馬婆便向顔-說了。

     顔-這時已是看清他二人行徑,智珠在握,日後或者還要長處,不便過逼,故作喜容答道:“寨主能洗心從善,必愈無疑。

    适才我不過算出山神因他虐待手下,存心不良,又不信服,要他自責梭改,與我無幹。

    再者山神常居此地,自然仍用本地方言為宜。

    快請寨主就伏在榻上禱告,隻要心誠,也無須下來。

    我也在一旁跪求,算上一算,便知允否了。

    ”這幾句話使得岑高夫妻大喜,益發深信不疑,岑高立時伏枕祝禱。

    藍馬婆想起平日自己許多殘暴行為,不由害了怕,也不管屋裡服役山女聽了,傳說出去丢人,跟着跪在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