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回 指揮若定 深峽藏兵 恩怨分明 元兇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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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二捕回到行帳,因昨日他二人久出不歸,尋到溪邊,見急流阻路,不能飛渡,以為不會過去,在附近找尋了半夜,終無下落,俱猜是葬身蛇獸腹内,正準備今早起身沿途尋去。

    二捕假說過溪水漲,幸遇一打山柴的山人,得知水退須在明日,自己不能和他一般泅水而歸,隻得尋一石洞安身,候至天明水退方回。

    并沒提起老人父子隻字。

    石郎所贈諸物雖然珍貴,俱都不是大件,二捕回時早已藏好,誰也沒有看出破綻。

    韓登一行萬沒想到一夜之間,起了内叛,以緻遭報慘死。

     那些官兵派來擒捉顔-的人們,都經三熊安置在寨外岑高新建的一座-望樓内居住。

     倚山而建,居高臨下,地勢僻險,漓寨原隻三數裡之遙。

    當岑高夫妻與韓登密計之時,二捕也一心想給顔-送去密信,無奈山中情形不熟,又恐被同行諸人看破,不敢造次。

     正想不出善策,恰值那四名教師中有一個名叫陸翰章的走來。

     這人原是撫衙镖師,本領不高,性情卻是古怪乖張。

    自恃本官信賴,恃強逞能,目空一切。

    這次因為人地不熟,事由韓登做主,心中本已不快。

    再加上韓登也是貪功自大的小人,以為官府授了應付機宜的全權,同行諸人俱應聽從指揮。

    除向捕役們擅作威福,隐然以統帥自命,進止惟心,做張做智外,對那四個官派的武師,也不過是假意客套,不論大小事兒,都非強自做主不可。

    每經一處,事前必要粉飾鋪陳,說得前途道路如何艱險,山人又是如何兇悍,應如何如何才能平安渡過。

    起初衆人還不覺得,走了幾天過去,一行人沒一個不厭惡他到了極點。

    其中尤以陸翰章為最,兩人已拌過幾次口舌。

    隻因奉命差遣,韓登老狯,心中記恨,口裡卻善收風。

    雖沒有鬧起來,可是兩人相處日久,嫌怒漸深。

     此時他也是因為韓登遇見三熊越發裝模作樣,把衆人引往安置,甚話未說,趾高氣揚地同了三熊一去不歸,心中氣忿,下來閑踱。

    見二捕在此坐談,便走将過來答話。

    三人拿韓登亂罵了一陣,眼看黃昏月上,還未回轉。

    忽見三熊同了幾個山人,攜帶着許多酒食來,說是寨主所贈的犒勞。

    并說:“韓差官今晚要住在寨内,與男女二位寨主共商擒捉要犯機密,不回來了。

    吩咐帶話給衆人,早些安睡,養好精神,等明早虎神走開,再行傳令入寨下手。

    ”衆人一聽來人傳話神态,分明他把一行人都當做了他的屬下,個個氣憤,當時不便發作,勉強把酒收下。

    二捕見來人俱通漢語,早乘機探問了一些寨中的形勢和顔家住處。

    并知天一黑,寨門便閉,須要明早才行開放,除幾處遠近要口,隙望樓上輪值的防守人外;全數山人均須歸寨安歇。

    隻顔家住在寨前谷口,内外隔絕。

    一一記下,好生心喜。

     二捕見三熊等方走,陸翰章便提起韓登名字大罵起來,忽生一計。

    悄悄和他使了個眼色,将他引向一旁說道:“陸武師何須生此大氣?休說諸位武師名震江湖,便是我們吃多年的公門飯,什麼大案子沒辦過?個把犯人,餘者還是婦人小孩,又還有那麼多山民之子做内應,就算他養着一隻老虎,有什麼了不得?卻這般裝腔作态,又不要我們進去。

    分明勾結山民之子,故意把事說得兇些,明早動手出力還是我們,回去卻由他一人去冒功。

    真是又可惡,又氣人!今晚我兩人意欲偷偷混進寨去,見機行事,如可下手,便乘黑夜偷偷把主犯擒住盜了出來,連夜分入押送出山,明早再和他算賬。

    我兩人實是氣他不過,回去功勞情願奉讓。

    隻是少時走後,有人問起,須要隐瞞一些。

    你看如何?” 陸翰章素來嘴硬骨頭軟,最愛找便宜,真遇上事,卻又畏難。

    知道山民之子兇悍,不好惹。

    和韓登又不對勁,雖承客禮相待,此去事若成了固是妙不可言,萬一犯了山民之子禁忌,韓登再借機報仇,吃了大虧,回去還要受本官的處分,太下上算。

    一聽他二人自告奮勇,并不要他同行,隻須代為遮掩,心想:“有功可圖,還可洩忿,成敗都于己無傷。

    哪裡去找這般好事?”當下極口應承。

     先由二捕借詞屋小人多,天氣大熱,要攜行囊到樓下,另擇适當的山石展鋪安歇。

     陸翰章也從旁邊附和。

    衆人不知他三入有了算計,因地方不熟,幾個防守的山人都在高樓上居住,恐受蟲獸之害,俱未随往。

    三人又攜了酒食,同到樓下,假意高聲談笑勸飲。

     到了夜深,算計樓上諸人業已安睡,有幾個防守的山入,目光也都注在外山口一面,二捕才攜了防身器械,悄悄沿崖貼壁避開山人眼目,照日裡探得的路徑往青狼寨走去。

    過了隙望樓前半裡多長一段險路,便是入寨大道,因山人終年修治,石路雖陡,倒也寬潔。

     松杉夾道,蔓草不生,加以月光普照,甚是好走。

    二捕本來矯捷,腳底一加勁,三四裡程途,不消片刻便到了青狼寨廣崖之下。

    沿途除宿鳥驚飛,蟲鳴草際外,連野獸也未遇見一個。

     二捕伏身側耳往上一聽,并沒什麼聲息,略一定神,便順崖坡疾行而上。

    到頂一看,那崖地方絕大,左邊矗立着一座大寨,偏右相隔百步之遙是一條夾谷,谷口崖腰上滿生竹樹,濃陰叢密,風動影移中,時有一點燈光明滅隐現,四外靜蕩蕩地不見一人。

    料那燈光必是顔家所居的竹樓,且幸寨門緊閉,未被山人發覺,忙往谷口跑去。

    行近數十步,地略一轉,月光照處,已看出危樓一角,心中大喜。

     二捕剛待跑過,忽聽腦後風生,似覺有異。

    猛回頭一看,身後一條白影已從頭上疾飛越過,晃眼工夫,便投入前面崖腰竹樹叢中去了。

    疾同箭射,全未看清那東西的面目,也不知是鳥獸是怪物。

    不由吓了一大跳,急忙緊握手中兵械,覓地藏起。

    因那東西去處彼此同一方向,一捕膽子較小,來時初意本就不定,一見有了怪物,便想退回。

    另一捕名叫趙興,力說:“受了人家救命之恩,怎連一個口信也不帶到?況且我們行後,老少酋長已派了上千山民之子,分路在各要口攔截,歸途相遇,何言答對?豈不兇多吉少? 韓登為人又那等可惡,成了也不見得有我們的份。

    樂得救個忠良子孫,結交有用朋友,還消了連日悶氣。

    已然走到,隻差一點路,哪有回去的道理?适才見那影子,必是這裡的大烏被我們驚起。

    要是鬼怪,不早把我們害了麼?”說罷,又等了一會,不再見有甚響動,二捕又戒備前進。

     二捕走出去還沒二十步,忽聽前面竹樓中有腳步聲音微微響了幾下。

    剛在揣測,便見兩片白光帶着兩條人影,一先一後,從竹樓中飛身躍下。

    二捕身在險地,又受了适才一個虛驚,心神本不安定,再加來時藍石郎隻說顔-是個神醫,并沒提起他夫妻會武,一見白光人影,一疑怪物去而複轉,一疑顔-被擒,來的是本山山民之子,心中害怕,不約而同拔步往後便縱。

    原想避開來勢,看清來的是人是怪,再定行止。

    誰知剛一縱起,身子還未落地,猛覺眼前一花,一條白影一閃,二捕各被一條毛手似鐵箍一般束緊,手中刀械也被壓住,一些轉動不得。

    剛喊了一聲:“哎呀!”人已被那毛手夾着,淩空而起,往谷口内如飛縱去,隻瞬息間,已到谷底,身子一松,忽然落地。

     二捕回身一看,面前站定一個白猿,身量不過半人高下,遍體生着雪白猿毛,油光水滑,映月生輝,火眼金瞳,光射尺許,兩條臂膀卻有七八尺長,看去似可伸縮。

    二捕見它身量不大,兵器又在手内未失,膽子略壯,意欲死裡逃生,互相一使眼色,冷不防舉刀便劈。

    那白猿好似并未在意,眼看刀到,隻聽叭的兩聲,刀砍在白猿臂上,竟是不損分毫,那白猿反龇着一嘴白牙向二捕直笑。

    二捕知道厲害,不敢再砍,立時抽身,回頭便跑。

    逃出十餘丈遠,不見後面追趕,百忙中回頭一看,月光之下,那白猿仍在原處,揮舞兩條長臂,一縱七八丈,正朝他們兩個怪笑呢。

    二捕不解何意,腳底哪敢遲疑。

    方在亡命急奔,猛見前面危崖阻路。

    定睛一看,原來那谷竟是死的,已到盡頭,無路可通。

     以為白猿明知就裡,存心甕中捉鼈,暫時不來追趕,那崖又高,陡削不毛,無可攀附,少停仍然難逃毒手。

    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

    正在驚心駭汗,四下尋覓逃生之處,忽聽腳步之聲。

    再回頭一看,前面一男一女各執腰刀,如飛跑來。

    那白猿卻緩步而行,跟在二人身後。

    二捕看出來人俱是漢裝,才想起:“這裡除顔家外,并無漢人。

    來人頗似适才縱落的兩條人影,白猿怎不傷他?莫非便是顔-夫妻不成?”想到這裡,反正無可逃避,趙興首先多着膽子迎上前去,高聲問道:“來的可是顔公子麼?小人趙興,受了金牛寨少寨主藍石郎所托,冒險入山來報機密,為何這等追逼?”言還未了,來人已四手齊搖,連令噤聲。

    雙方相見,一問來人,果是顔-夫妻。

    因今日黃昏閉寨門時,豬兒到顔家玩耍,不知怎地把虎兒逗急,當胸一把,抓裂了三條血口。

    顔-知道岑高夫妻珍愛乃子如命,大吃一驚,連忙給他上藥安慰,又将虎兒打了幾下。

    雖幸虎兒年紀大幼,豬兒頗為愛他,當時一哄,止痛止哭,口說回寨決不告知父母。

    那随行乳母又受過自己好處,也許不敢回去告訴。

    無奈傷痕宛在,任是神醫靈藥也不能立即複原,況在熱天,無法遮掩,難保不被發覺,心中終是有些懼禍。

     偏巧當日神虎已然歸去,無可為恃。

    閉寨後,恰值白猿前來獻果,顔-便和白猿說了前事,求它去請神虎,以防不測,白猿點頭自去。

    如照往常,至多不過個把時辰,猿、虎必一同趕至,誰知候到深夜未至。

    顔-近日因官府查得不緊,日久疏忽,破綻逐漸顯露,岑氏夫妻相待不如從前,處處都顯示着疑忌之狀,哪經得起又闖了禍。

    又知岑氏夫妻狠毒奸詐,反臉就不認人。

    寨中雖結納有不少山人,事急之時怯于岑氏積威,未必就敢倒戈相助。

    如乘猿、虎未來以前發動,自己老小三口獨立無援,怎放得下心去?夫妻二人懷抱幼子,将腰刀放在手旁,望定寨門,哪敢合眼,越想越怕。

     二人正商量當地已難再留,莫如乘他未公然仇視以前離去虎穴,另謀善地,忽見寨旁出口路上有兩個短衣人各持着明晃晁的腰刀向谷口走來。

    方在驚疑,猛的又是一條白影從竹葉叢中穿人,落在露台之上,定睛一看,正是白猿。

    知它生相雖沒神虎威猛,可是長臂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