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回 碧桧林驚逢錦帶蛟 紅菱磴初谒銀須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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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善惡以及人的邪正,再一提起和矮叟朱梅是老朋友,越知不是外人,心便放了一大半,等銀發叟驚走道童之後,方端首先奔上前去,跪在地下見禮道:“弟子等年幼無知,誤入仙山,若非仙長相救,幾遭不測。

    望乞宣示法名,以便終身敬仰。

    ”言還未了,元兒、方環、司明三人也被方端提醒,奔将過來,跟着跪倒行禮。

     銀發叟先命衆人起來,笑指着司明說道:“兩次都是你這孩子領頭來到此地,幾乎連小命送掉。

    第一次你們來,我不在家,守山老猿說你們隻到林外轉了一轉,便即回去。

     我知你們二次定然還來,這裡野獸厲害還在其次,毒蟲怪蟒甚多,遇上便難活命,那守山老猿并不能幫你們制伏。

    我近月來想補積一點功果,又時常出門閑遊,恐你們小小年紀,誤蹈危機,好心好意弄一塊石頭,将出路封閉,你們偏将它毀了去。

    你們雖不認得我,我卻常聽朱矮子說起你們的來曆,他還說内中有一紅紫眼珠小孩,新近得了鑄雪、聚螢兩口雙劍,是他将來收山弟子,名叫裘元。

    今日一見,果然矮子眼力不差。

    那蛟原被我封閉穴内,被老猿無心中将它放了出來。

    我追尋到此,見蛟鳥惡鬥,隻不傷害你們,我還想多看一會熱鬧。

    誰知鬼老的大徒弟神目童子邱槐從山外路過,聞見腥風,跟蹤到此。

    他因峨眉門下有兒隻仙禽,心中不服,看上那隻三爪神鳥。

    原想将錦帶蛟斬了,将三爪神鳥帶回鐵硯峰去,用法教練好了,尋李英瓊、秦紫玲,石生等人拼個高低。

    我見惡蛟已被他代我斬去,總算除了人間一害,三爪神鳥雖然被他擒去,也算是酬了他一時之勞。

    反正這東西終究不是峨眉門下神雕、神鹫、神鹗的對手。

    ” 說到這裡,猛聽那三爪神鳥在樹上朝着銀發叟叫了兩聲,銀發叟回頭笑罵道:“你這畜生,大似有不忿之狀。

    ”銀發叟又接着往下說道:“我料邱槐造不出多大的反,本想由他帶去就帶去。

    誰知這業障竟識得錦帶蛟兩腮中所藏的毒汁,連軟脊管中毒髓俱都其毒無比。

    他師徒原精煉毒之法,專門搜尋各種惡蟒毒液,煉成之後拿去害人。

    當時生心在蛟身上,灑了消形斂毒的藥粉,想将蛟身化去,收采毒液,即此我已萬難容忍。

    他同時又看出元兒手中兩口仙劍是個異寶奇珍,起了貪心,想将劍奪到了手,再如得便,連你們三個小孩也一齊攝回山去。

    漫說朱矮子曾經再三托我,說裘元是他将來傳授衣缽之人,正經入門拜師學道,須在五年之後,這五年中要在外積修那十萬外功,要遇不少險難魔劫,請我和諸同輩道友便中相助,不能坐視;就是外人,我也不能任三個天真未鑿的小孩斷送在惡人手内。

    本不難用飛劍将這業障斬首,終念他雖然無心為善,卻有斬蛟之功,暫時僅給他吃了一點苦頭,饒了他的狗命。

    雖然便宜他暫活些日子,他師徒惡貫将盈,早晚仍是難逃顯戮。

    不過這業障一雙鬼眼最毒不過,所煉妖法和劍術,已盡得旁門真傳。

    你們三人既被他見過,異日相遇,難免不遭毒手。

    即使現在就去尋求劍仙,煉了飛劍,二三年内也敵他不過。

    ” 言還未了,四人忽同時福至心靈,二次重又跪下,各自報名,口稱弟子,哀求收錄仙師門下,傳授道法。

    銀發叟笑道:“你們還是起來,有話好商量。

    我和朱矮子一樣,最不願人朝我跪拜。

    ”四人聽銀發叟有了允意,個個心喜,不禁欣然起立,恭聽訓示,銀發叟又道:“裘元是朱矮子心愛徒弟,我不能收。

    日前老猿禀報,隻說是幾個會武藝幼童誤入此山。

    我當是近山獵人之子,沒有在意。

    今日方知你三人資質雖不如裘元,也還不差。

    方端與我無緣,卻是不能收錄;方環、司明頗似我少年時情性。

    我正因以前幾個徒弟相繼失足,遲我多年功果。

    你二人既然誠心拜我為師,可回去各自禀明了父母。

     等我明日出山訪友回來之後,即着守山老猿持我柬帖,前去相召便了。

    ” 四人中,元兒已得矮叟傳偷,允許人門,不過是目睹靈奇,随衆求拜,一見不準,尚不在意。

    惟因銀發叟單不收錄方端,漫說方端以為是自己資質大差,仙緣淺薄,心中愧恨,無地自容,便是三人也都出乎意料之外,個個代他難過,再三苦求不已,銀發叟隻是不允。

    方端在小弟兄當中最識大體,通明事故,天性尤極純厚。

    一見仙人執意不允,想起親仇未報,好容易遇見萬世難逢的仙緣,卻和矮叟朱梅一樣:仙靈咫尺,一任他每日背人跪在岩前苦苦哀求,終無複命。

    不禁傷心落下淚來。

     司明最是莽直,見了這般情況,便拉着銀發叟的胖手說道:“我方二哥又孝母親,又比我們規矩懂事,師父怎地偏心不收?若異日遇見那鬼道童,不把他害了麼?”銀發叟也不理他,徑用手撫着方端的背說道:“哪個神仙不愛孝節烈之事?我不收你,并非你一人資質不濟,獨無仙緣。

    一則我與你無此一段緣法;二則我在人間不久,入門弟子從奉到我柬帖那日起,便須來此随我修煉,至少兩三年内須要抛去萬緣,不能私自出山一步。

    你老母在堂,如你弟兄二人同時離家,我縱允許,問你能否?聽朱矮于說,你急報父仇,曾在金鞭崖下晝夜背人焚香跪求,已有多日。

    幾次為你至誠感動,打算破格收錄,令你拜在他師弟的門下,也因你心志不能專一,暫時有些礙難,才行中止。

    你早晚仍是此道中人,不過晚成罷了,傷心則甚?至于異日業障為害,因你适才機警,未随他們三個出來,不曾被他看見,也無足慮。

    ” 方端聞言,恍然大悟,跪謝道:“弟子父仇未報,自忖資質驽下,難列門牆。

    一時情急悲感,竟忘了老母衰病。

    此時随師入山,自無人服侍奉養。

    如非恩師指點愚蒙,幾乎成了千古罪人。

    ”銀發叟笑道:“自來沒有不忠不孝的神仙。

    似你這般天性笃厚,已是仙佛中人,早晚自有機緣就你。

    此時天已近午,你們應該及早回去。

    我那守山老猿身材高大,生相猙獰,此時先讓你們見上一見,以免日後送書柬去時,乍見驚疑。

    ” 說罷,嘬口一聲長嘯,其音悠揚,響震林樾,半晌方止。

    尾音甫歇,先是遠處林梢起了一陣細碎之聲,由遠而近。

    不一會,前面樹梢動處,一個老猿縱将下來,奔近銀發叟面前,便即跪倒,似人言非人言地叫了幾聲,衆人也聽不出說些什麼。

    隻見它生得凹鼻凸嘴,火眼白發,渾身蒼綠,身高約有丈許,兩隻長臂直垂到了地面,爪利如鈎,果然獰惡非常。

    老猿叩罷,便即起身侍立,目不旁瞬,望着銀發叟,态甚恭謹。

    銀發叟指着四人說道:“你先送他們出了山口,便即回來,我還有事命你去做。

    以後見了他們,有用你去處,須要聽話。

    回時還将出口處用石堵好,以免外人進來。

    ”老猿聞言,回首望着四人,一雙火眼光芒四射,滴滴溜直轉。

    方端忙叫方環等三人與老猿見了禮。

     銀發叟道:“你們原為狩鹿而來,隻是我這裡的衆生,隻要不為惡過甚,俱由它自在生息。

    你們如還要時,出了山中,可着這老猿代你們打算。

    ”說罷,也不容衆人還言,将足一點,一片白光閃過,恰似新年放的花炮,撒了一天銀雨,晃眼不知去向。

    隻有老猿還垂着兩條長臂,站在旁邊。

     方端知道銀發叟已去,忙命三人跪下朝天謝送,叩頭起來,老猿已經晃着一雙長臂,走向前去領路。

    方環同元兒道:“明弟因為害過一回眼,姑父用了點草藥治療,雖然醫好,卻變了一雙紅眼,我們才給他起了這火眼仙猿的外号,不想今天倒遇見真的火眼猴子了。

    ”說時,方端恐老猿聽了不願意,便朝方環使了個眼色,叫他噤聲。

    那老猿回頭望了方環一眼,仍自前行,四人均未在意。

     走沒多遠,司明忽然想起心事,想向老猿要一隻小猿,養在家裡。

    知方端聽了必要攔阻,暗中拉了元兒一把,故意落後,悄聲和元兒商量道:“這老猿這般高大,子孫想必不少。

    我想和它商量,要一隻小猴到家中養着,你看怎樣?”無兒攔道:“此事萬使不得,休說讀了仙猴,并且你已在仙師門下,不久要入山學道,要它何用?方二哥知道必不願意,還是不提的好。

    ”司明道:“我正想方三哥出家,有方二哥侍奉老母。

    我爹爹雖說身體強健,但是膝前隻我一個,我姊姊又不在家,我去之後,早晚做飯服侍,洗衣燒火,誰人代我去做?我想這仙猿既是通靈,它的子孫也必是個仙種,隻要它肯來,便可和人一樣使喚,這有多好。

    你可千萬别和方二哥說。

    ” 元兒雖覺不妥,但是又覺司明所說也是人子一番孝心,攔又不好,不攔也不好,正在遲疑,司明已經冒冒失失跑向前面。

    後面三人對于老猿全存着一番敬意,相隔約有三丈多遠,随着前進。

    一見司明搶走向前,挽着老猿手腕,連說帶比。

    方端恐他又去生事,連忙追上前去時,司明話已說完,拉了老猿一隻毛手,相井同行。

    這時正行經一個上下相差約數丈的危崖,老猿竟伸手抱起司明縱了下去,神态甚是親密。

    此次回路,老猿原是抄的一條捷徑,縱躍攀援,本甚難走。

    等到方瑞等三人趕到,老猿已從下面回縱上來,比着手勢要抱三人。

    方端探頭往下一看,正是來時經行的那座孤峰的下面,不但危崖聳立,底下還隔着一條寬約兩丈的絕澗。

    再看司明,已被老猿抱着縱向澗對岸,拍手相招。

     這般險的形勢,任是三人平素身輕力大,也不敢輕易嘗試,隻得恭敬不如從命,一任老猿主持。

    老猿先蹲下身子,方端趴在背上,抱持着它的頭頸。

    然後一手抱起方環,一手托起元兒,随便一躍,恍似飛将軍從天而下,直朝崖下澗的對面縱去。

    三人被老猿背抱着,隻覺兩耳風生,和騰雲一般,轉瞬間已落在對面澗岸,一點聲息都無,足踏實地。

     喜得方環、元兒、司明等三人拍手跳躍。

    不住稱贊。

    方端心才放下,當着老猿,不便詢問司明所說何話。

    見老猿神氣平善,估量司明未曾把話說錯,也就放開一邊。

     再走不多一會,已出山口。

    老猿朝四人連比了幾個手勢,意思是叫四人暫候片刻。

     四人站定以後,老猿一聲長嘯,飛身樹上,隻見一個白蒼相間的影子疾如穿梭般在山前一片叢樹梢上閃了幾閃,便即不見。

    四人想起适才險狀和此番奇遇,俱都驚喜交集,隻有司明想起老父無人作伴,高興了一會,又發起愁來。

     四人閑着無事,因銀發叟和四人分手時,曾命老猿回山時節,将洞口堵好,正商量代老猿照樣去運石頭。

    忽聞虎嘯連聲,山風突起,震得林木搖晃,沙石騰飛。

    元兒方喊得一聲:“有虎!”手拔雙劍,便要迎上前去。

    猛聽方環、司明齊聲喊道:“雷大哥,不要怕,是自己人,快到這裡來。

    ”元兒朝前一看,果是雷迅,騎在虎背上,忘命一般跑來,手裡暗器如連珠似的,直朝後面發去。

    身後追的正是适才走去的老猿,一手夾着一隻大梅花鹿,一手伸出,連接雷迅的暗器,縱躍如飛,已快要追到雷迅的身後。

    四人恐有失誤,連忙一同搶上前去。

    剛剛放過雷迅,老猿已經追到面前,立定,指着雷迅,不住比手畫腳。

    方端便喊過雷迅,說道:“這是我等拜兄雷迅,想必适才彼此不知,有甚誤會之處,望乞猿仙看在我四人份上,恕他不知之罪吧。

    ”老猿聞言點了點頭。

    方端又叫雷迅與老猿見禮。

     雷迅依言行禮之後,便對四人道:“我與家父早就到了你們家,見過司老伯和伯母。

     伯母知道你四人是往紅菱磴打鹿,午前必歸,誰知等到過午不見到。

    我看出伯母似乎有些擔心。

    還是司老伯說你四人臉上連日俱帶喜氣,決無兇險。

    我知谷中險惡,終不放心,請三位老人家且飲且候,便騎虎出來,追尋你們蹤迹。

    走沒多遠,在那邊山角遇見這位猿仙,正擒一隻肥鹿,待要夾起。

    是我不知,想撿便宜,動手沒兩下,便被它将我一柄雙刃鯉魚锏奪去,折為兩段。

    我看出不妙,幸而見機得快,騎上虎便逃。

    連發許多暗器,俱被猿仙接去,正在害怕,不想卻是一家。

    我昨晚才與賢弟等分手,幾時和這位猿仙相熟,怎我竟不知道?”方端道:“說起來話長,母親、姑父俱已等急,我們回家再說吧。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