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兩縣令競義婚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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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冤情,将他釋放。

    賈昌銜保家活命之恩,無從報效。

    一向在外為商,近日方回。

    正值石知縣身死,即往撫屍恸哭,備辦衣衾棺木與他殡殓。

    合家挂孝,買地營葬。

    又聞得所欠官糧尚多,欲待替他賠補幾分,怕錢糧幹系,不敢開端惹禍。

    見說小姐和養娘都着落牙婆官賣,慌忙帶了銀子,到李牙婆家,問要多少身價。

    李牙婆取出朱批的官票來看:養娘十六歲,隻判得三十兩;月香十歲,到判了五十兩。

    卻是為何?月香雖然年小,容貌秀美可愛;養娘不過粗使之婢,故此判價不等,賈昌并無吝色,身邊取出銀包,兌足了八十兩紋銀交付牙婆,又謝他五兩銀子,即時領取二人回家。

    李牙婆把兩個身價交納官庫。

    地方呈明石知縣家财人口變賣都盡,上官隻得在别項那移賠補,不在話下。

     卻說月香自從父親死後,沒一刻不啼啼哭哭。

    今日又不認得賈昌是什麼人,買他歸去,必然落于下賤,一路痛哭不已。

    養娘道:“小姐,你今番到人家去,不比在老爺身邊,隻管啼哭,必遭打罵。

    ”月香聽說愈覺悲傷。

    誰知賈昌一片仁義之心,領到家中,與老婆相見,對老婆說:“此乃恩人石相公的小姐,那一個就是伏侍小娘的養娘。

    我當初若沒有恩人,此身死于缧绁。

    今日見他小姐,如見恩人之面。

    你可另收拾一間香房,教他兩個住下,好茶好飯供待他,不可怠慢。

    後來倘有親族來訪,那時送還,也盡我一點報效之心。

    不然之時,待他長成,應就本縣擇個門當戶對的人家,一夫一婦,嫁他出去,恩人墳墓也有個親人看觑。

    那個養娘依舊得他伏侍小姐,等他兩個作伴,做些女工,不要他在外答應。

    ”月香生成伶俐,見賈昌如此分付老婆,慌忙上前萬福道:“奴家賣身在此,為奴為婢理之當然。

    蒙恩人擡舉,此乃再生之恩。

    乞受奴一拜,收為義女。

    ”說罷即忙下跪。

    賈昌那裡肯要他拜,别轉了頭,忙教老婆扶起,道:“小人是老相公的子民,這蝼蟻之命,都出老相公所賜。

    就是這位養娘,小人也不敢怠慢,何況小姐?小人怎敢妄自尊大。

    暫時屈在寒家,隻當賓客相待。

    望小姐勿責怠慢,小人夫妻有幸。

    ”月香再三稱謝。

    賈昌又分付家中男女,都稱為石小姐。

    那小姐稱賈昌夫婦,但呼賈公賈婆,不在話下。

     原來賈昌的老婆素性不甚賢慧。

    隻為看上月香生得清秀乖巧,自己無男無女,有心要收他做個螟蛉女兒。

    初時甚是歡喜,聽說賓客相待,先有三分不耐煩了。

    卻滅不得石知縣的恩,沒奈何依着丈夫言語,勉強奉承。

    後來賈昌在外為商,每得好綢好絹,先盡上好的寄與石小姐做衣服穿。

    比及回家,先問石小姐安否。

    老婆心下漸漸不平。

    又過些時,把馬腳露出來了。

    但是賈昌在家,朝饔夕餐,也還成個規矩,口中假意奉承幾句。

    但背了賈昌時,茶不茶,飯不飯,另是一樣光景了。

    養娘常叫出外邊雜差雜使,不容他一刻空閑。

    又每日間限定石小姐,要做若幹女工針指還他。

    倘手遲腳慢,便去捉雞罵狗,口裡好不幹淨。

    正是: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養娘受氣不過,禀知小姐,欲待等賈公回家,告訴他一番。

    月香斷然不肯,說道:“當初他用錢買我,原不指望他擡舉。

    今日賈婆雖有不到之處,卻與賈公無幹。

    你若說他,把賈公這段美情都沒了。

    我與你命薄之人,隻索忍耐為上。

    ” 忽一日,賈公做客回家,正撞着養娘在外汲水,面龐比前甚是黑瘦了。

    賈公道:“養娘,我隻教你伏侍小姐,誰要你汲水?且放着水桶,另叫人來擔罷。

    ”養娘放了水桶,動了個感傷之念,不覺滴下幾點淚來。

    賈公要盤問時,他把手拭淚,忙忙的奔進去了。

    賈公心中甚疑。

    見了老婆,問道:“石小姐和養娘沒有甚事?”老婆回言:“沒有。

    ”初歸之際,事體多頭,也就閣過一邊。

    又過了幾日,賈公偶然到近處人家走動。

    回來不見老婆在房,自往廚下去尋他說話。

    正撞見養娘從廚下來,也沒有托盤,右手拿一大碗飯,左手一隻空碗,碗上頂一碟腌菜葉兒。

    賈公有心閃在隐處,看時,養娘走進石小姐房中去了。

    賈公不省得這飯是誰吃的,一些葷腥也沒有。

    那時不往廚下,竟悄悄的走在石小姐房前,向門縫裡張時,隻見石小姐将這碟腌菜葉兒過飯。

    心中大怒,便與老婆鬧将起來。

    老婆道:“葷腥盡有,我又不是不舍得與他吃。

    那丫頭自不來擔,難道要老娘送進房去不成?”賈公道:“我原說過來,石家的養娘隻教他在房中,與小姐作伴。

    我家廚下走使的又不少,誰要他出房擔飯?前日那養娘噙着兩眼淚在外街汲水,我已疑心,是必家中把他難為了,隻為匆忙,不曾細問得。

    原來你恁地無恩無義!連石小姐都怠慢。

    見放着許多葷菜,卻教他吃白飯,是甚道理?我在家尚然如此,我出外時,可知連飯也沒得與他們吃飽。

    我這番回來,見他們着實黑瘦了。

    ”老婆道:“别人家丫頭,那要你恁般疼他。

    養得白白壯壯,你可收用他做小老婆麼?”賈公道:“放屁!說的是什麼話?你這樣不通理的人,我不與你講嘴。

    自明日為始,我教當直的每日另買一分肉菜供給他兩口,不要在家火中算帳,省得奪了你的口食,你又不歡喜。

    ”老婆自家覺得有些不是,口裡也含含糊糊的哼了幾句,便不言語了。

    從此賈公分付當直的,每日肉菜分做兩分。

    卻叫廚下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