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卷 金玉奴棒打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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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但下官夫婦鐘愛此女,嬌養成性,所以不舍得出嫁。

    隻怕司戶少年氣概,不相饒讓。

    或緻小有嫌隙,有傷下官夫婦之心。

    須得預先講過,凡事容耐些,方敢贅入。

    ”衆人領命,又到司戶處傳話;司戶無不依允。

    此時司戶不比做秀才時節,一般用金花彩币為納聘之儀。

    選了吉期,皮松骨癢,整備做轉運使的女婿。

     卻說許公先教夫人與玉奴說:“老相公憐你寡居,欲重贅一少年進士,你不可推阻。

    ”玉奴答道:“奴家雖出寒門,頗知禮數。

    既與莫郎結發,從一而終。

    雖然莫郎嫌貧棄賤,忍心害理,奴家各盡其道,豈肯改嫁,以傷婦節?”言畢,淚如雨下。

    夫人察他志誠,乃實說道:“老相公所說少年進土就是莫郎。

    老相公恨其薄幸,務要你夫妻再合。

    隻說有個親生女兒要招贅一婿,卻教衆僚屬與莫郎議親,莫郎欣然聽命,隻今晚入贅吾家。

    等他進房之時,須是如此如此,與你出這口嘔氣。

    ”玉奴方才收淚,重勻粉面,再整新妝,打點結親之事。

    到晚,莫司戶冠帶齊整,帽插金花,身披紅錦,跨着雕鞍駿馬,兩班鼓樂前導,衆僚屬都來送親。

    一路行來,誰不喝采!正是: 鼓樂喧阗白馬來,風流佳婿實奇哉! 團頭喜換高門眷,采石江邊未足哀。

     是夜,轉運司鋪氈結彩,大吹大擂,等候新女婿上門。

    莫司戶到門下馬,許公冠帶出迎,衆官僚都别去。

    莫司戶直入私宅,新人用紅帕覆首,兩個養娘扶将出來。

    掌禮人在檻外喝禮,雙雙拜了天地,又拜了丈人、丈母,然後交拜。

    禮畢,送歸洞房,做花燭筵席。

    莫司戶此時心中如登九霄雲裡,歡喜不可形容。

    仰着臉,昂然而入。

    才跨進房門,忽然兩邊門側裡走出七八個老妪、丫環,一個個手執籬竹細棒劈頭劈腦打将下來。

    把紗帽都打脫了,肩背上棒如雨下,打得叫喊不疊,正沒想一頭處。

    莫司戶被打,慌做一堆蹭倒,隻得叫聲:“丈人,丈母,救命!”隻聽房中嬌聲宛轉,分付道:“休打殺薄情郎,且喚來相見。

    ”衆人方才住手。

    七八個老妪、丫環,扯耳朵,拽胳膊,好似六賊戲彌陀一般,腳不點地,擁到新人面前。

    司戶口中還說道:“下官何罪?”開眼看時,畫燭輝煌,照見上邊端端正正坐着個新人,不是别人,正是故妻金玉奴。

    莫稽此時魂不附體,亂嚷道:“有鬼,有鬼!”衆人都笑起來。

     隻見許公自外而入,叫道:“賢婿休疑。

    此乃吾采石江頭所認之義女,非鬼也。

    ”莫稽心頭方才住了跳,慌忙跪下,拱手道:“我莫稽知罪了,望大人包容之。

    ”許公道:“此事與下官無幹,隻吾女沒說話就罷了。

    ”玉奴唾其面,罵道:“薄幸賊!你不記宋弘有言: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當初你空手贅入吾門,虧得我家資财,讀書延譽,以緻成名,僥幸今日。

    奴家亦望夫榮妻貴。

    何期你忘恩負本,就不念結發之情,恩将仇報,将奴推堕江心。

    幸然天可憐見,得遇恩爹提救,收為義女,倘然葬江魚之腹,你别娶新人,于心何忍?今日有何顔面,再與你完聚?”說罷,放聲而哭,千薄幸,萬薄幸,罵不住口。

    莫稽滿面羞慚,閉口無言,隻顧磕頭求恕。

    許公見罵得勾了,方才把莫稽扶起,勸玉奴道:“我兒息怒,如今賢婿悔罪,料然不敢輕慢你了。

    你兩個雖然舊日夫妻,在我家隻算新婚花燭。

    凡事看我之面,閑言閑語一筆都勾罷。

    ”又對莫稽說道:“賢婿,你自家不是,休怪别人。

    今宵隻索忍耐,我教你丈母來解勸。

    ”說罷,出房去。

    少刻夫人來到,又調停了許多說話,兩個方才和睦。

     次日,許公設宴,管待新女婿,将前日所下金花彩币依舊送還,道:“一女不受二聘。

    賢婿前番在金家已費過了,今番下官不敢重疊收受。

    ”莫稽低頭無語。

    許公又道:“賢婿常恨令嶽翁卑賤,以緻夫婦失愛,幾乎不終。

    今下官備員如何?隻怕爵位不高,尚未滿賢婿之意。

    ”莫稽漲得面皮紅紫,隻是離席謝罪。

    有詩為證: 癡心指望締高姻,誰料新入是舊人? 打罵一場羞滿面,問他何取嶽翁新? 自此莫稽與玉奴夫婦和好,比前加倍。

    許公共夫人待玉奴如真女,待莫稽如真婿;玉奴待許公夫婦,亦與真爹娘無異。

    連莫稽都感動了,迎接團頭金老大在任所,奉養送終。

    後來許公夫婦之死,金玉奴皆制重服,以報其恩。

    莫氏與許氏世世為通家兄弟,往來不絕。

    詩雲: 宋弘守義稱高節,黃允休妻罵薄情; 試看莫生婚再合,姻緣前定枉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