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卷 誇妙術丹客提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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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隻是遇着真法,不得成丹,可惜!可惜!”又自解自樂道:“隻這一個絕色佳人受用了幾時,也是風流話柄,賞心樂事,不必追悔了。

    ” 卻不知多是丹客做成圈套。

    當在西湖時,原是打聽得潘富翁上杭,先裝成這些行徑來炫惑他的。

    及至請他到家,故意要延緩,卻象沒甚要緊。

    後邊那個人來報喪之時,忙忙歸去,已自先把這二千金提了罐去了。

    留着家小,使你不疑。

    後來勾搭上場,也都是他教成的計較,把這堆狗屎堆在你鼻頭上,等你開不得口,隻好自認不是,沒工夫與他算帳了。

    那富翁是破财星照,堕其計中。

    先認他是巨富之人,必有真丹點化,不知那金銀器皿都是些鉛錫為質,金銀汁粘裹成的。

    酒後燈下,誰把試金石來試?一是不辨,都誤認了。

    此皆神奸詭計也。

    富翁遭此一騙,還不醒悟,隻說是自家不是,當面錯了,越好那丹術不已。

    一日,又有個丹士到來,與他談着爐火,甚是投機,延接在家。

    告訴他道:“前日有一位客人,真能點鐵為金,當面試過,他已此替我燒煉了。

    後自家有些得罪于他,不成而去,真是可惜。

    ”這丹士道:“吾術豈獨不能?”便叫把爐火來試,果然與前丹客無二,些少藥末,投在鉛汞裡頭,盡化為銀。

    富翁道:“好了,好了。

    前番不着,這番着了。

    ”又湊千金與他燒煉。

    丹士呼朋引類,又去約了兩三個幫手來做。

    富翁見他銀子來得容易,放膽大了,一些也不防他,豈知一個晚間,提了罐走了。

    次日又撈了個空。

     富翁此時連被拐去,手口已窘,且怒且羞道:“我為這事費了多少心機,弄了多少年月,前日自家錯過,指望今番是了,誰知又遭此一閃?我不問那裡尋将去,他不過又往别家燒煉,或者撞得着也不可知。

    縱不然,或者另遇着真正法術,再得煉成真丹,也不見得。

    ”自此收拾了行李,東遊西走。

     忽然一日,在蘇州阊門人叢裡劈面撞着這一夥人。

    正待開口發作,這夥人不慌不忙,滿面生春,卻象他鄉遇故知的一般,一把邀了那富翁,邀到一個在酒肆中,一副潔淨座頭上坐了。

    叫酒保燙酒取嗄飯來,殷勤謝道:“前日有負厚德,實切不安。

    但我輩道路如此,足下勿以為怪!今有一法與足下計較,可以償足下前物,不必别生異說。

    ”富翁道:“何法?”丹士道:“足下前日之銀,吾輩得來随手費盡,無可奉償。

    今山東有一大姓,也請吾輩燒煉,已有成約。

    隻待吾師到來,才交銀舉事。

    奈吾師遠遊,急切未來。

    足下若權認作吾師,等他交銀出來,便取來先還了足下前物,直如反掌之易!不然,空尋我輩也無幹。

    足下以為何如?”富翁道:“尊師是何人物?”丹士道:“是個頭陀。

    今請足下略剪去了些頭發,我輩以師禮事奉,徑到彼處便了。

    ” 富翁急于得銀,便依他剪發做一齊了。

    彼輩殷殷勤勤,直侍奉到山東。

    引進見了大姓,說道是師父來了。

    大姓緻敬,迎接到堂中,略談爐火之事,富翁是做慣了的,亦且胸中原博,高談闊論,盡中機宜。

    大姓深相敬服,是夜即兌銀二千兩,約在明日起火。

    隻管把酒相勸,吃得酩酊。

    扶去另在一間内書房睡着。

    到得天明,商量安爐。

    富翁見這夥人科派,自家曉得些,也在裡頭指點。

    當日把銀子下爐燒煉,這夥人認做徒弟守爐。

    大姓隻管來尋師父去請教,攀話飲酒,不好卻得。

    這些人看個空兒,又提了罐,各各走了,單撇下了師父。

     大姓隻道師父在家不妨,豈知早晨一夥都不見了,就拿住了師父,要去送在當官,捉拿餘黨。

    富翁隻得哭訴道:“我是松江潘某,原非此輩同黨。

    隻因性好燒丹,前日被這夥人拐了。

    路上遇見他,說道在此間燒煉,得來可以賠償。

    又替我剪發,叫我裝師父來的。

    指望取還前銀,豈知連宅上多騙了,又撇我在此!”說罷大哭,大姓問其來曆詳細,說得對科,果是松江富家,與大姓家有好些年誼的。

    知被騙是實,不好難為得他,隻得放了。

    一路無了盤纏,倚着頭陀模樣,沿乞化回家。

    到得臨清碼頭,隻見一隻大船内,簾下一個美人,揭着簾兒,露面看着街上。

    富翁看見,好些面染。

    仔細一認,卻是前日丹客所帶來的妾與他偷情的。

    疑道:“這人緣何在這船上?”走到船邊,細細訪問。

    方知是河南舉人某公子包了名娼,到京會試的。

    富翁心裡想道:“難道當日這家的妾畢竟賣了?”又疑道:“敢是面龐相象的?”不離船邊,走來走去隻管看,忽見船艙裡叫個人出來,問他道:“官艙裡大娘問你可是松江人?”富翁道:“正是松江。

    ”又問道:“可姓潘否?”富翁吃了一驚,道:“怎曉得我的姓?”隻見艙裡人說:“叫他到船邊來。

    ”富翁走上前去。

    簾内道:“妾非别人,即前日丹客所認為妾的便是,實是河南妓家。

    前日受人之托,不得不依他囑咐的話,替他搗鬼,有負于君。

    君何以流落至此?”富翁大恸,把連次被拐,今在山東回來之由,訴說一遍。

    簾内人道:“妾與君不能無情,當贈君盤費,作急回家。

    此後遇見丹客,萬萬勿可聽信。

    妄亦是騙局中人,深知其詐。

    君能聽妾之言,是即妾報君數宵之愛也。

    ”言畢,着人拿出三兩一封銀子來遞與他,富翁感謝不盡,隻得收了。

    自此方曉得前日丹客美人之局,包了娼妓做的,今日卻虧他盤纏。

     到得家來,感念其言,終身不信爐火之事。

    卻是頭發紛披,親友知其事者,無不以為笑談,奉勸世人好丹術者,請以此為鑒。

     丹術須先斷情欲,塵緣豈許相馳逐? 貪淫若是望丹成,陰溝洞裡天鵝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