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俞伯牙摔琴謝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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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牙道:“下官年長一旬。

    子期若不見棄,結為兄弟相稱,不負知音契友。

    ”子期笑道:“大人差矣!大人乃上國名公,鐘徽乃窮鄉賤子,怎敢仰扳,有辱俯就。

    ”伯牙道:“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下官碌碌風塵,得與高賢結契,實乃生平之萬幸。

    若以富貴貧賤為嫌,觑俞瑞為何等人乎!”遂命童子重添爐火,再苜名香,就船艙中與子期頂禮八拜。

    伯牙年長為兄,子期為弟。

    今後兄弟相稱,生死不負。

    拜罷,複命取暖酒再酌。

    子期讓伯牙上坐,伯牙從其言。

    換了杯箸,子期下席,兄弟相稱,彼此談心叙話。

    正是:合意客來心不厭,知音人聽話偏長。

    ” 談論正濃,不覺月談星稀,東方發白。

    船上水手都起身收拾篷索,整備開船。

    子期起身告辭,伯牙捧一杯酒遞與子期,把子期之手,歎道:“賢弟,我與你相見何太遲,相别何太早!”子期聞言,不覺淚珠滴于杯中。

    子期一飲而盡,斟酒回敬伯牙。

    二人各有眷戀不舍之意。

    伯牙道:“愚兄餘情不盡,意欲曲延賢弟同行數日,未知可否?”子期道:“小弟非不欲相從。

    怎奈二親年老,’父母在,不遠遊。

    ”‘伯牙道:“既是二位尊人在堂,回去告過二親,到晉陽來看愚兄一看,這就是‘遊必有方’了。

    ”子期道:“小弟不敢輕諾而寡信,許了賢兄,就當踐約。

    萬一禀命于二親,二親不允,使仁兄懸望于數千裡之外,小弟之罪更大矣。

    ”伯牙道:“賢弟真所謂至誠君子。

    也罷,明年還是我來看賢弟。

    ”子期道:“仁兄明歲何時到此?小弟好伺候尊駕。

    ”伯牙屈指道:“昨夜是中秋節,今日天明,是八月十六日了。

    賢弟,我來仍在仲秋中五六日奉訪。

    若過了中旬,遲到季秋月分,就是爽信,不為君子。

    ”叫童子:“分付記室,将鐘賢弟所居地名及相會的日期,登寫在日記簿上。

    ”子期道:“既如此,小弟來年仲秋中五六日,準在江邊侍立拱候,不敢有誤。

    天色已明,小弟告辭了。

    ”伯牙道:“賢弟且住。

    ”命童子取黃金二笏,不用封帖,雙手捧定道:“賢弟,些須薄禮,權為二位尊人甘旨之費。

    斯文骨肉,勿得嫌輕。

    ”子期不敢謙讓,即時收下。

    再拜告别,含淚出艙,取尖擔挑了蓑衣、鬥笠,插闆斧于腰間,掌跳搭扶手上崖。

    伯牙直送到船頭,各各灑淚而别。

     不題子期回家之事。

    再說俞伯牙點鼓開船,一路江山之勝,無心觀覽,心心念念,隻想着知音之人。

    又行了幾日,舍舟登岸。

    經過之地,知是晉國上大夫,不敢輕慢,安排車馬相送。

    直至晉陽,回複了晉王,不在話下。

     光陰迅速,過了秋冬,不覺春去夏來。

    伯牙心懷子期,無日忘之。

    想着中秋節近,奏過晉主,給假還鄉。

    晉主依允。

    伯牙收拾行裝,仍打大寬轉,從水路而行。

    下船之後,分付水手,但是灣泊所在,就來通報地名。

    事有偶然,剛剛八月十五夜,水手禀複,此去馬安山不遠。

    伯牙依稀還認得去年泊船相會子期之處。

    分付水手,将船灣泊,水底抛錨,崖邊釘橛。

    其夜晴明,船艙内一線月光,射進朱簾。

     伯牙命童子将簾卷起,步出艙門,立于船頭之上,仰觀鬥柄。

    水底天心,萬頃茫然,照如白晝。

    思想去歲與知己相逢,雨止月明。

    今夜重來,又值良夜。

    他約定江邊相候,如何全無蹤影,莫非爽信?又等了一會,想道:“我理會得了。

    江邊來往船隻頗多,我今日所駕的,不是去年之船了。

    吾弟急切如何認得?去歲我原為撫琴驚動知音。

    今夜仍将瑤琴撫弄一曲,吾弟聞之,必來相見。

    ”命童子取琴桌安放船頭,焚香設座。

    伯牙開囊,調弦轉轸,才泛音律,商弦中有哀怨之聲。

    伯牙停琴不操:“呀!商弦哀聲凄切,吾弟必遭憂在家。

    去歲曾言父母年高。

    若非父喪,必是母亡。

    他為人至孝,事有輕重,甯失信于我,不肯失禮于親,所以不來也。

    來日天明,我親上崖探望。

    ”叫童子收拾琴桌,下艙就寝。

     伯牙一夜不睡,真個巴明不明,盼曉不曉。

    看看月移簾影,日出山頭。

    伯牙起來梳洗整衣,命童子攜琴相随,又取黃金十镒帶去:“傥吾弟居喪,可為赙禮。

    ”踹跳登崖,行于樵徑,約莫十數裡,出一谷口,伯牙站住。

    童子禀道:“老爺為何不行?”伯牙道:“山分南北,路列東西。

    從山谷出來,兩頭都是大路,都去得。

    知道那一路往集賢村去?等個識路之人,問明了他,方才可行。

    ”伯牙就石上少憩,童兒退立于後。

    不多時,左手官路上有一老叟,髯垂玉線,發挽銀絲,箬冠野服,左手舉藤杖,右手攜竹籃,徐步而來。

    伯牙起身整衣,向前施禮。

    那老者不慌不忙,将右手竹籃輕輕放下,雙手舉藤杖還禮,道:“先生有何見教?”伯牙道:“請問兩頭路,那一條路,往集賢村去的?”老者道:“那兩頭路,就是兩個集賢村。

    左手是上集賢村,右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