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李谪仙醉草吓蠻書

關燈
分付楊國忠與臣捧硯磨墨,高力士與臣脫靴結襪,臣意氣始得自豪。

    舉筆草诏,口代天言,方可不辱君命。

    ”天子用人之際,恐拂其意,隻得傳旨,教楊國忠捧硯,高力士脫靴。

    二人心裡暗暗自揣,前日科場中輕薄了他,“這樣書生,隻好與我磨墨脫靴”。

    今日恃了天子一時寵幸,就來還話,報複前仇。

    出于無奈,不敢違背聖旨,正是敢怒而不敢言。

    常言道:冤家不可結,結了無休歇;侮人還自侮,說了還自說。

    李白此時昂昂得意,足麗同襪登褥,坐于錦墩。

    楊國忠磨得墨濃,捧硯侍立。

    論來爵位不同,怎麼李學士坐了,楊太師到侍立?因李白口代天言,天子寵以殊禮。

    楊太師奉旨磨墨,不曾賜坐,隻得侍立。

    李白左手将須一拂,右手舉起中山兔穎,向五花箋上,手不停揮。

    須臾,草就吓蠻書。

    字畫齊整,并無差落,獻于龍案之上。

    天子看了大驚,都是照樣番書,一字不識。

    傳與百官看了,各各駭然。

    天子命李白誦之。

    李白就禦座前朗誦一遍: 大唐開元皇帝,诏谕渤海可毒:自昔石卵不敵,蛇龍不鬥。

    本朝應運開天,撫有四海,将勇卒精,甲堅兵銳。

    颉利背盟而被擒,弄贊鑄鵝而納誓;新羅奏織錦之頌,天竺緻能言之鳥,波斯獻捕鼠之蛇,拂菻進曳馬之狗;白鹦鹉來自诃陵,夜光殊貢于林邑;骨利幹有名馬之納,泥婆羅有良酢之獻。

    無非畏威懷德,買靜求安。

    高麗拒命,天讨再加,傳世九百,一朝殄滅,豈非逆天之咎徵,衡大之明鑒與?況爾海外小邦,高麗附國,比之中國,不過一郡,士馬刍糧,萬分不及。

    若螳怒是逞,鵝驕不遜,天兵一下,千裡流血,君颉利之俘,國為高麗之續。

    方今聖度汪洋,恕爾狂悖,急宜悔禍,勤修歲事,毋取誅戮,為四夷笑。

    爾其三思哉!故谕。

     天子聞之大喜,再命李白對番官面宣一通,然後用寶入函。

    李白仍叫高太尉着靴,方才下殿,喚番官聽诏。

    李白重讀一遍,讀得聲韻铿锵,番使不敢則聲,面如土色,不免山呼拜舞辭朝。

    賀内翰送出都門,番官私問道:“适才讀诏者何人?”内翰道:“姓李名白,官拜翰林學士。

    ”番使道:“多大的官,使太師捧硯,太尉脫靴?”内翰道:“太師大臣,太尉親臣,不過人間之極貴。

    那李學士乃天上神仙下降,贊助天朝,更有何人可及?”番使點頭而别,歸至本國,與國王述之。

    國王看了國書,大驚,與國人商議,天朝有神仙贊助,如何敵得。

    寫了降表,願年年進貢,歲歲來朝。

    此是後話。

     話分兩頭。

    卻說天子深敬李白,欲重加官職。

    李白啟奏:“臣不願受職,願得逍遙散誕,供奉禦前,如漢東方朔故事。

    ”天子道:“卿既不受職,朕所有黃金白壁、奇珍異寶,惟卿所好。

    ”李白奏道:“臣亦不願受金玉,願得從陛下遊幸,日飲美酒三千觞,足矣!”天子知李白清高,不忍相強。

    從此時時踢宴,留宿于金銮殿中,訪以政事,恩幸日隆。

    一日李白乘馬遊長安街,忽聽得鑼鼓齊鳴,見一簇刀斧手擁着一輛囚車行來。

    白停骖問之,乃是并州解到失機将官,今押赴東市處斬。

    那囚車中囚着個美丈夫,生得甚是英偉,叩其姓名,聲如洪鐘,答道:“姓郭,名子儀。

    ”李白相他容貌非凡,他日必為國家柱石,遂喝住刀斧手:“待我親往駕前保奏。

    ”衆人知是李谪仙學士,禦手調羹的,誰敢不依?李白當時回馬,直叩宮門,求見天子,讨了一道赦敕,親往東市開讀,打開囚車放出子儀,許他帶罪立功。

    子儀拜謝李白活命之恩,異日街環結草,不敢忘報。

    此事閣過不題。

     是時,宮中最重木芍藥,是揚州貢來的。

    如今叫做牡丹花,唐時謂之木芍藥。

    宮中種得四本,開出四樣顔色,那四樣?大紅、深紫、淺紅、通白。

    玄宗天子移植于沉香亭前,與楊貴妃娘娘賞玩,诏梨園子弟奏樂。

    天子道:“對妃子,賞名花,新花安用舊曲?”遽命梨園長李龜年召李學士入宮。

    有内侍說道:“李學士往長安市上酒肆中去了。

    ”龜年不往九街,不走三市,一徑尋到長安市去。

    隻聽得一個大酒樓上,有人歌雲:“三杯通大道,一鬥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勿為醒者傳。

    ”李龜年道:“這歌的不是李學士是誰?”大踏步上樓梯來,隻見李白獨占一個小小座頭,桌上花瓶内供一枝碧桃花,獨自對花而酌,已吃得酩酊大醉,手執巨觥,兀自不放。

    龜年上前道:“聖上在沉香亭宣召學士快去。

    ”衆酒客聞得有聖旨,一時驚駭,都站起來閑看。

    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