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風飒木立 秀出于野 書吟劍影 靈鐘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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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裡,鐘鳴鼎食之家裡生長的公子,又是北京城裡聞名的才子,他不但闱墨極佳,是士子群相抄錄的,連他的詩文小令,也在被人們傳誦,就連八大胡同裡的北裡嬌娃,提起王二公子來,除了掩口俏罵“薄幸”之外,又有誰心中不是夢萦魂繞的呢? 他曼聲吟哦着,蹀踱在園林裡,表面上看起來,仍是從容而安祥的,但是他心中的緊張、不安,又有誰會知道呢? 他的緊張和不安,并不是因為懼怕,而是因為對某一件事的期待,等到他所期待的事來臨的時候,也就是決定他一生命運的時候了。

     雪停了,明天可望是一個晴朗的日子,但空氣卻仍是陰沉的。

    他往來繞行,十年前的往事,又不住地在他心中泛濫了起來:“那天是正月十六,剛過完了年,将近半個月的忙碌,使得大人們在這一天裡都很早就休息了,我也一向睡得很早,這天卻不知怎地,我翻來覆去也無法入睡,看護着我的老梁喝多了酒,睡得跟個死人似的,躺在我旁邊的床上直打鼾。

     我愈發睡不着,推開窗子一看,居然有月亮出來了,我忍不住想出去走走的欲望,悄悄穿上皮袍子,溜了出去。

     園子裡也沒有什麼人了,我知道他們不是出去吃喝玩樂,就是已經睡了,我走來走去,無聊得很,忽然聽到牆外有鑼鼓鞭炮的聲音,我想大概是玩龍燈的,心裡實在想出去看一看。

     于是乘着院子裡沒人,我就從角門溜了出去,哪知玩龍燈的隊伍已經走了,隻留下些放過的鞭炮,仍在地上冒着煙。

     我失望得很,看到遠遠還有燈籠的火光,我就想追過去看看,反正等會兒再從角門溜進去,也不會有人知道。

     主意一定,我不再猶疑,邁開步子就往前跑,哪知方自跑了幾步,就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

     那聲音是從我家後面的一個小樹林裡發出來的,我仔細一聽,像是有人在打架,當時我看打架的興趣遠比看龍燈的大,何況我一向膽子不小,什麼事都不怕,也就突然變更主意,走到樹林那邊去了。

     越來越近,我聽到那打架的聲音也更奇怪,那是一種喘氣的聲音,又有一種呼呼的風聲。

     我好奇心更大了,蹑手蹑腳地走了過去,躲在樹後面往裡看,隻看到樹林裡有兩條人影來回地繞着樹幹飛跑,那種速度可真吓人,最怪的是那兩人一面跑還一面在互相擊打着,舉手投足間,都帶起一股勁風,掃得枯樹枝直發響。

     我吃了一驚,當時我不知道那兩人是有着絕頂的武功,我還以為那兩人是鬼呢,吓得我腿都軟了,倚在樹後面,再也走不動一步。

     忽然,那兩人分而複合,隻聽到砰然一聲,兩人都倒在地上了,半晌都不動,我心裡更害怕,以為他們死了,方自想溜走。

     哪知那兩個人又在地上動了起來,似乎想掙紮着坐起來。

     那時我如果乘隙一走,任何事都不會發生,我既不知道這兩人都是當今武林中有數的高手,更不會由他們那裡學得武功。

     那麼到今天為止我還是一個平凡的人。

     可是我雖然害怕,心裡卻更忍不住想留在那裡看下去,那兩人坐起來後,喘氣喘得更厲害,簡直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

     其中一人說道:‘龍老大,我們鬥了幾十年,今天總算有了結果了吧!’他慘笑幾聲,又說:‘以後我們就是想鬥,恐怕也鬥不起來了。

    ’他的聲音好可怕,我聽了之後,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另外一個也喘着氣道:‘那倒不見得,我們兩個不分個勝負,我死也不會瞑目的。

    ’ 當時我就在想:‘這人的脾氣好怪。

    ’後來我才知道,這人脾氣之怪,是天下聞名的。

     另一人又慘笑道:‘龍老大,别強撐着了,你我心裡都有數,我中了你一掌,固然是活不成了,可是你也挨了我一下,難道你以為你還能活多久嗎?’他說着話,慘笑的聲音更難聽。

     停了一會,他又說道:‘你要是還不服氣,我們就到陰曹地府裡去比一比吧!’說完又長笑了數聲,像是并未将生死放在眼裡,當時我不覺得,現在我才知道,他這種豪氣,實在是令人敬佩的。

     那‘龍老大’一聲不響,過了一會,他忽然說:‘姓魏的,這麼些年來,你有沒有收徒弟?’ 那‘姓魏的’笑道:‘這些年來,哪一年我們不鬥一次,我自己練武功都來不及,哪裡還有時間收徒弟?’ 他停了停,也問道:‘你呢?’ 那‘龍老大’也說沒有,我心裡更奇怪,這兩人方才打得你死我活,怎地此刻卻說起家常來了? 我哪裡知道這兩人鬥了幾十年,到死了之後,還想鬥一鬥呢? 原來這兩人在武林中,俱有着絕頂的地位,一個叫‘湘江一龍龍靈飛’,一個叫‘威震河朔魏靈飛’,江湖上人将這兩個人稱為‘南靈’‘北靈’,南靈就是湘江一龍,北靈自然是威震河朔了。

     這兩人本來可說素無仇怨,數十年來的相争,都争的是個意氣。

     原來這兩人幾乎同時出道,又幾乎是同時成名,一個在南,一個在北,本來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