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喬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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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是由他來開,覺得不安。

    他要不要試一下?當然,戰後他們在羅賓山還沒有買過車子,他隻開過一次,開到一個坡子上去,所以她還是不讓他開為妙。

    他笑起來又溫柔又動人,很有吸引力,不過這個字眼,她聽說,現在已經完全過時了,汽車開到房子門口時,他掏出一封弄皺的信給她,她就在他洗臉時拆開一看——信很短,可是她父親寫時一定煞費躊躇。

     親愛的好麗: 你和法爾切記着喬恩并不知道家裡的曆史。

    他母親和我覺得他現在年紀還小,這孩子很寶貝,是她的命。

    善體餘意。

     父字 就是這樣幾句話;可是想到芙蕾要下來,好麗重又感到不安和懊恨起來。

     吃完了茶,她就執行向自己許下的諾言,帶了喬恩去爬山。

    兩個人坐在一處長滿了荊棘和藜藿的廢石灰礦邊上,談了很久。

    綠草坡上的望志草和地錢苔星星點點開着花,雲雀在唱,矮樹叢裡的畫眉鳥也在唱,不時看見一隻向陸地飛來的海鷗在暗淡的天空裡盤旋,顔色雪白,天上淡淡的月亮已經升起來。

    時而聞到一股幽香,就象有許多目不能見的小人在草地上奔跑,把青草的香氣踩了出來似的。

     喬恩本來沉默着,忽然說道: “哎,這太美了!一點沒有塵俗氣息。

    海鷗飛翔,羊群的鈴聲——” “‘海鷗飛翔,羊群的鈴聲!’你是個詩人,親愛的!” 喬恩歎口氣。

     “唉,老天!不行呢!” “試試看!我在你這樣大時就試寫過。

    ” “是嗎?媽也說‘試試看’;不過我真不行。

    你寫的有什麼可以給我看看呢?” “親愛的,”好麗輕聲說,“我已經結婚十九年了。

    我隻在想結婚時才寫詩的。

    ” “哦!”喬恩說,轉過身去用手蒙着臉;她能看見的一邊面頰有點兒紅起來。

    難道他真如法爾說的,“中了花邪風”麼?這樣的早?可是這樣隻有更好,他對小芙蕾就不會去注意了,而且星期一他就要開始去種田了。

    她微微笑了。

    那個跟在耕犁後面的是彭斯呢,還僅僅是農民皮亞斯呢?現在任何一個年輕男子,和多數的年輕女子,好象都是詩人了;她在南非洲讀了不少這類詩集,都是哈契司一本發茲書店進口的,從這些上面也可以看出;而且那些詩寫得相當不錯——很不錯;比她當初寫的好得多!不過話又說回來,詩歌其實是從她年輕的時期時新起來的——就和汽車一樣。

    晚飯後,在矮客廳裡用木柴生了個火,靠着火兩人又談上半天,好象除掉什麼真正重要的事情外,也沒有什麼可以從喬恩嘴裡了解的了。

    好麗把他的卧房查了兩遍,看見什麼都有了,就在門口和他分手,深信自己将會愛這個兄弟,而且法爾也會喜歡他。

    他很熱情,可是并不噜蘇;能夠耐心聽别人談話,能夠體貼,而且不大談自己。

    他顯然很愛父親,而且崇拜自己的母親。

    他喜歡騎馬、劃船、擊劍,不喜歡球戲。

    他把撲蠟燭的蛾子救下來,不喜歡蜘蛛,但不去弄死它們,隻用紙撚起來扔到門外。

    總之,他很和藹可親。

    好麗去睡覺時,心裡想,如果有人傷了他的心,他一定會非常難受;可是又有誰會傷他的心呢?這一邊喬恩還沒有睡,正坐在窗子口就着燭光,用一支鉛筆一張紙寫他的第一首“真正的詩”,因為月光不亮,寫字看不大見,隻使夜色看上去有點浮動,就象用銀子镂出來似的。

    這樣一個夜裡正好給芙蕾散步,留連夜色,并且向前走去——翻山越嶺到遠方。

    喬恩開闊的額頭蹙成許多皺紋,在紙上寫了又擦,擦了又寫,把完成一件藝術作品的一切手續都做了;他的心情好比春風在含苞的花朵中間初試歌聲那樣。

    有些孩子雖然進了學校,但是由于在家裡受的熏陶,對美的愛好卻還未泯滅,喬恩就是這些(少數)孩子裡面的一個。

    當然,他得把這種愛好藏起來,連圖畫教師都不給知道;可是愛好卻保持着,保持得又嚴峻又純潔。

    而他這首詩在他看來卻和外面月夜恰恰相反,夜象長了翅膀,他的詩則象跛了腳。

    可是他仍舊要留着。

    不象樣子,隻是用來表現自己無法表現的心情,總比沒有的好。

    他帶點迷惘想着:“這首詩可不能給媽看了。

    ”入睡之後,他睡得非常之甜,人完全被新奇的事情打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