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旅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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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信我這句話,可是你要記住。

    她這漫不着邊的一席話,把我健說急了,她說:誰有男人了?誰不把别人放在眼裡了?今天我倒要你把話說說明白,黃龍洞我也不去了!說罷就在對面床上坐下,擱起腿來望着王琦瑤,正式談判的樣子。

    這母女倆向來不分尊卑上下,别人說她們像姐妹倆,還不僅因為王琦瑤長得年輕。

    平時的口角就不少,就連小林這個外人都親眼目睹過幾回。

    但今天的形勢卻有些不同尋常,似是無來無由,吵不下去卻要硬吵,其實是有着原委,一旦觸動可是個大難堪。

    小林看出這場口角的危險,便過去拉該盜走,薇薇打開小林的手:你總是幫她,她是你什麼人!話沒落音,臉上就挨了王琦瑤一個嘴巴。

    薇薇到底是隻敢還口不敢還手,氣急之下,也隻有哭這一條路了。

    小林則往外技她,她一邊哭一邊還說:你們聯合起來對付我!這一個下午,誰也沒出去玩。

    大好的陽光,大好的湖光山色,便在怨怒和抽泣中過去了。

     小林将薇薇拉到他的房間,同屋的人正好不在,于是便百般撫慰與勸說。

    薇薇鬧了一會兒,漸漸平靜下來,擡起淚汪汪的眼睛,說:小林,你評評這個理,今天是我不對還是她不對。

    小林替她擦着淚說;自己媽媽有什麼對不對的?再不對也是你媽媽。

    薇薇又氣了:照你這麼說,世界上就沒有什麼對和錯了?小林笑道:我又沒說"世界上"。

    然後他沉默一下,又說:你媽媽其實很可憐。

    薇薇便說:可憐什麼可憐!小林也不與她争,隻是望着窗外出神。

    停了一會兒,薇薇将他的臉扳過來,問道:你和她好還是和我好?薇薇鄭重的神情,使這荒唐無聊的問題變得嚴肅起來。

    小林親了薇薇一下,反問說:我有必要回答你嗎?薇薇也笑了,笑着笑着害羞起來,将臉埋在枕頭裡,不讓小林看。

    兩人這麼說着話,時間就過得很快,到晚飯時間,小林對薇薇說:咱們去叫她吃飯,你要有點笑容。

    薇薇偏就拉下了臉,說:我不會笑。

    正要出門,卻聽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王琦瑤。

    她換了一身衣服,拿着手提包,臉色平靜,說帶他們去樓外樓吃飯。

    等他們各自拿了随身的東西,三個人便下樓出去。

     太陽正垂到街的上空,将個杭州城照得金光燦燦。

    自行車就像金水裡的魚似地,穿行而過。

    西湖上倒冷清下來,遊客大都上了岸,隻有很少幾艘船在水上漂着。

    有漂到湖邊的,與岸上的行人對望的眼神,似都帶了些詫異。

    這時,天空變得絢麗,雲彩被夕照染成七八種顔色,鋪展到天邊。

    小林說要拍照,于是單人照雙人照地拍了一氣,天色也純淨下來。

    到樓外樓,三人坐定,王琦瑤讓他們兩人點菜,自己并不發表意見。

    薇薇漸漸緩了過來,開始活躍,說這說那的,王琦瑤有時也應和兩句,都将下午的事忘記了。

    小林這才将吊了半日的心放下來,松了口氣。

    他一邊替母女倆倒啤酒,一邊很由衷地說:薇薇,你應當敬你媽媽一杯酒,她把你養這麼大,吃了多少辛苦!薇薇耍賴道:是她情願,又不是我逼她生下來的。

    王琦瑤笑着說:我是道你的,好不好?小林就說:我敬伯母一杯酒,花這麼多錢讓我們來旅遊。

    不料,王琦瑤聽了這話竟有些變臉,雖然還笑着,卻是冷了下來。

    她喝了一口酒,并沒說什麼,就吃菜。

    薇薇自然不會察覺什麼,小林卻感不安了,隐約覺着自己說錯了話,又不知錯在哪裡。

    這半日來,為了調解母女倆,已有些筋疲力盡,如今見這情形,竟是徒勞一場。

    不免心灰意懶,便也悶悶地喝酒吃菜。

    一時上,隻有薇薇在聒噪,興緻很高,且不察言觀色。

    一頓飯就她吃得高興。

     晚上,王琦瑤一人回到房間,也無事可于。

    便慢慢地收拾明天回去的東西。

    收到一半,突然一笑,心裡說,原來是當她銀行用啊!停了一會兒,又問自己,她當她是什麼呢?她丢下手裡的東西,決定去洗澡。

    熱水還沒來,水龍頭空空地吐氣。

    她就讓它開着,又回房間躺在床上,不想卻打了個瞌睡。

    醒來時隻聽見嘩嘩的水聲,從浴室門裡湧出一團團的蒸氣,彌漫在房内。

     第二天,他們是乘下午車回上海,車到北站已是晚上十點,廣場上人聲鼎沸,路燈縱橫排着,散布着昏黃的光,混饨饨地浮在攢動的人頭之上。

    薇薇和小林走在前邊,王琦瑤落後半步,小林不時回頭照應,問她東西好不好拿,路好不好走。

    王琦瑤就說很好,心想自己還沒老到這程度。

    他們橫穿廣場,終于走到馬路上,也是無頭無尾的人流。

    最後,終于回到家中。

    才走三四天,房間已積起一層灰來,幾隻米蟲化成的蛾子在左沖有突地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