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薩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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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誰也構不成威脅,心裡難免又嫉又恨。

    女人對他既是安慰又安慰不了,她們甚至會喚起他的自慚形穢。

    他想,他是因為不行才和她們厮混的。

    所以,薩沙内心其實又是恨女人的,她們像鏡子,照出了他的無能。

    有時,他就會伺機報複一下,當然,還是溫柔的,引不起一點警惕。

    不過,薩沙對王琦瑤的心情略有不同,說這不同,其實也不是對王琦瑤來的,而是沖着康明遜。

    他毫不懷疑王琦瑤會喜歡自己,卻是因為康明遜而使形勢變了。

    憑他的聰敏小心,早已看出他倆的糾葛,他說不上有什麼氣惱,反覺得興奮。

    他覺着他是與康明遜對峙,得到了平等的快感。

     要說薩沙可憐,他自己卻不知道。

    見王琦瑤待他親熱,康明遜又不上門了,便以為是戰勝了他,虛榮心很是滿足。

    那王琦瑤因是争取來的,有一點勝利果實的意思,則又分外看得重一些。

    見王琦瑤懶懶的乏力,沒有胃口,又去求人做了回蘇聯面包。

    他還學會了搓棉球,消毒針頭,給王琦瑤打着下手。

    王琦瑤不覺動了恻隐之心,問自己是否太缺德,可是緊接着就想到康明遜。

    康明遜出現在眼前,總是那系着圍裙,戴了袖會,頭上出了油汗,曲意奉承的樣子,心便像被什麼打擊了一下。

    她曉得沒有回頭路可走,不行也得行。

    那頭一回摟着薩沙睡時,她撫摸着薩沙,那皮膚薄得幾乎透明,肋骨是細軟的,不由心想:他還是個孩子呢!他拱着她的胸口熟睡着,她輕輕地撥着他的頭發看,看那頭發從根到梢竟木是一種顔色,鳥羽似的,便要笑一笑,一笑,眼淚倒落下來了。

    他平時戴眼鏡不注意,脫下眼鏡才看見了扇子般的長睫毛,覆在眼睑下,鼻翼是很精緻的,輕微地抽動着。

    王琦瑤覺着害他是多麼不應該,可她也是萬般無奈,便在心裡求他原諒。

    再想他到底沒父沒母,沒個約束,又是革命後代的身份,再大個麻煩,也能吃下的,心裡才平和一點。

    不過,薩沙也有使她覺着可怕的地方,她沒有想到孩子般的薩沙,竟這麼懂得女人,動作準确熟練,她幾乎都有些難以自持了。

    王琦瑤和男人的經驗雖不算少,但李主任已是久遠的事情,總是來去匆忙,加上那時年輕害羞,顧不上體驗的,并沒留下多少印象;康明遜反是還要她教;隻有這個薩沙,給了她做女人的快樂,可這快樂卻是叫她恨的。

    這樣的時候,她對薩沙的愧疚煙消雲散,取而代之一股報複的痛快,她想:薩沙你隻配得這種回報。

     當她把懷孕的事情告訴薩沙時,薩沙眼睛裡掠過疑慮的神情。

    然後,他開始提問,問題都很内行,就像一個婦産科專家。

    問題還有些設置圈套,逼王琦瑤露馬腳似的。

    王琦瑤知道他是一百個不相信,可話裡卻是滴水不漏,叫他一百個沒奈何。

    她暗暗驚訝薩沙的鎮定,康明遜是不能與之同日而語,看來,由他來承擔這事是對了。

    薩沙問過之後,心裡雖還是不相信,可也沒再說什麼。

    兩人依然吃飯說話,甚至還上床睡了。

    事後,薩沙趴在王琦瑤肚子上,用耳朵貼着。

    王琦瑤問他做什麼,他笑嘻嘻地說:問它叫什麼名字。

    王琦瑤就說:它不會告訴你的。

    兩人話裡有話,都是沒法說出來的。

    王琦瑤隻覺着薩沙下手比平日都狠,她的快樂也加了倍,更覺着他所做應得,心中很是解氣。

    過後的兩天裡,薩沙都沒提這事,這事就好像沒有似的,王琦瑤忍不住問怎麼辦,他就說急什麼呢?王琦瑤心裡着急又不好說,隻得忍着,依然與他周旋,卻拿定主意咬住他不放。

    因有了恨意,事情反而變得簡單了。

    她甚至還和薩沙開玩笑說,把孩子生下來。

    然後一同去蘇聯吃面包。

    薩沙也開玩笑,說不曉得他要不要吃蘇聯面包,說不定隻吃大餅油條呢。

    王琦瑤到痛心裡發虛,不敢把這種玩笑開下去,隻得中途撤回,心裡的怨恨則有增無減,決心也更堅定了。

    又過了兩天,薩沙來到王琦瑤處,吃完午飯,坐在那裡剔牙。

    太陽從窗戶照進來,照着他的臉,連皮膚下的毛細血管都曆曆可見。

    他剔了一會兒牙,然後說明天帶王琦瑤去醫院。

    王琦瑤問是哪一家,說是在徐家彙,他特别找了個醫生,蘇聯留學的。

    多日來的石頭落了地,王琦瑤長出一口氣,竟覺着一陣暈眩。

     去醫院是乘公共汽車。

    薩沙好像是有意的,放過兩輛車不上,偏要上那最擠的一輛。

    王琦瑤本是不常出門,更少乘車,也不會搶先,盡是讓着人家,等她上了車,車門是在她背上關攏的,腳後跟也夾痛了。

    而薩沙早已擠到深處,沒了人影。

    她站在門口,進不得退不得,上車下車的人都推她,還埋怨她。

    等到了徐家彙,下了車來,她已頭發蓬亂,紐扣擠掉了一顆,鞋也踩黑了。

    她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嘴唇顫抖着。

    薩沙最後一個從車上下來,問她怎麼了,她咬咬牙,把眼淚咽回肚裡,說沒怎麼,就跟了薩沙往前走。

    無論他走多麼快,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