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回 甕中之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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擲,飛身縱上黑女肩頭,嘤嘤急叫不已;黑女也用手撫弄金兒身上條毛,連聲誇獎。

     三人先不知所托的人是誰,正朝這一人一猿注視,覺着有趣。

    韓奎早料出那人必是一個厲害賊黨,随手将千裡火筒往後一側,燈光到處,照在那人頭上,認出正是方才坐船逃走的官親之一。

    雷八也自看出,拔出腰間闆斧,怒喝:“這便是那姓金的驢日的,到底落在老子手裡。

    ”邊說邊往後縱,剛舉斧要斫,猛覺眼前一花,手和膀臂都似上了鐵箍一般,被人抓住,一看,正是黑女、金兒,一同縱将過來,攔阻下手。

    韓奎、豬兒跟蹤趕過,同勸雷八不要冒失,這厮業已吓死,這樣殺他,豈不便宜?金兒既将他擒回,斷無放逃之理,你忙什麼? 說時,金兒已由雷八肩上縱落,仍用長臂捧起姓金的,如飛朝前趕去。

    黑女接口笑道:“你不要忙,事情多着呢,我方才趕來,一半是尋金兒,令其往辦一件要事;一半便為了這狗官親是個大害。

    先沒想到狗子會出其不意送他坐船逃走,這快起身。

    三弟始而投鼠忌器,想這些狗官親離開,以為内中為首幾個婦女已被玲姑說動,早就起身,下餘隻有姓金的和幾個同來官差押運行李,狗子為了讨好,運行李的木排還未紮成,這狗官親又和他姊口角争吵,沒走一路,被狗子留了下來。

     “三弟預計木排紮好,天已昏黑,多半要等天明起身,不知怎會連夜上路,當時恐怕洩露我們機密,雖然沒有出面攔阻,裝着無事,任其逃走,事後想起這狗官親最是兇惡強暴,此行定必領了敵人毒計,去往漢中發動官兵,誣害我們這裡土人都是強盜,想要造反,來此殘殺,前途雖有一點準備,但是對付那頭一起婦女的,相隔這許多時候,難保離開埋伏之處,萬一被他錯過,逃往漢中,卻是大害。

    就算我們的人與他遇上,一則未經指點,不知如何下手,狗子又極狡詐多疑,今日水來大急,始終沒有看出我們新村人的動靜,終覺兆頭不妙,水又大得厲害,狗官親同行人少,不比頭一起婦女,除随同護送的官差親兵而外,還有兩副木排,連年輕力壯的車轎夫都帶走了不少,上面還有三乘轎子,準備齊全,人數又多,途中遇到災民,也無人敢侵犯,到了無水之處,婦女兒童,當時便可上路。

     “就這樣還不放心,又派了兩名得力武師、四個打手随行護送,留下的除官親和兩個惡奴而外,都是随來的挑夫轎夫等苦力,又帶着許多貴重箱籠,休說遇見災民敵人,便這些苦人到了途中,一個鎮壓不住,就許翻臉成仇,奪财害命。

    自己還要靠他相助,吞并新村,以後互相勾結利用之處甚多,認為天賜良機,好容易得此有權勢的官家死黨,關系何等重要,于是生出疑慮,明明此時船少,得用的人更是不應分散,形勢可慮,未來難料,人力越多越好,為防萬一出事,再四盤算,一面将同行的人挑了又挑,隻選此幾個老實忠厚而有幾斤蠻力、能夠吃苦耐勞、各有家屋住處、并經惡奴張升認為可靠的中年苦力,和本莊四個土人,随同搖船,押運行李,一面忍痛,分出一條打造堅實的遊艇和一付強迫土人當日剛紮好的木排,再勻出兩個有本領的武師和三名得力打手,拿了兵器,監督随行人等,以防反抗叛變,随時保護狗官親主仆三人抵禦敵人和沿途災民擾鬧,以為當地離開漢中隻有三四百裡,官軍得信必來,至多十日之内必要趕到,在此期中,新村如無動靜,便說山中洪水乃他自行掘發,打算淹沒桃源莊,搶奪财産糧食,聚衆謀反,不料沒算準地勢,連自己也淹在其内。

    攻莊的人又被打退,現尚相持。

    再将本莊土人殺上幾十個,作為新村來的強盜。

    萬一敵人聯合本莊土人發難,便用緩兵之計,一面派人和他商量,拖延時日,等候官兵一到,裡外夾攻,把那些仇恨深而領頭反抗的全數殺光,讓官兵拿了人頭去向朝廷領賞升官,自己也成了山中皇帝,憑空添上許多财産田業,算是一舉兩得。

     “三弟本來還想等人走遠再行發難,偏巧發生一點事故,是有顧忌的人業已走光,或是分散,或殺或留,也有應付之法,又因他所愛的人被困在水中高樓之上,自不小心,被狗子看出破綻,雙方業已翻臉,恐其受苦被害,已是情急,為了事情大大,就這樣仍主鄭重,打算忍耐些時。

    弟妹龍姑,不知怎的,竟比他還要義憤,狗官親的船還未出莊,便先将信号發動,通知各方準備,并還親身帶人趕去。

    三弟隻得發出響箭,同時想起這一帶的地勢,由黃牛坂起兩面分流,敵人的船一出東山口,便是順水,大哥又不見來,才發了急,自己主持全局不能離開。

    正在為難,我恰趕到,想起金兒好些用處,又是身輕力大,動作如飛,沿途都是山嶺崖坡,無論船走多快,均可追上,隻将狗官親主仆和随行惡奴打手殺死,船上四名土人事前均已領了機宜,自會照着第一起駕船土人的做法行事,偏生金兒奉命回山,事前約定,要到天黑之後得到信号才來,恐趕不上,我怕三弟愁急,好在我會水性,便順山崖追了下來,算計金兒性急,也許埋伏在東山口外守候信号,或是恐怕水面大寬,急切間難于飛渡,老早想法,到了口内,藏在附近崖樹之上,正想尋到,令其照我所說往追敵人,否則,隻好自行入水由後追去,仗着我這怪相,假裝山中鬼怪,殺死這些仇敵,再趕回來,以免黑夜之中被其混了過去。

     “當開船時,天還未黑,船上也未點燈,我在對山崖上遙望,船開極慢,由花園那面起,沿途不是逆流,便是橫浪,共總曲曲彎彎三四裡的水路,快到天黑,還未搖到東莊口轉角出路一面。

    後便趕往北山崖上,去會三弟,不曾留意,他們等我說完了話再來,船已不見影子。

    先還當是狗官親膽小多疑,料定途中危機密布,想乘黑夜偷偷逃走,連燈也不敢點。

    這時到處山洪暴發,一片汪洋,水面上常有破房斷樹和人畜屍首漂流,如不點燈,遠望過去,至多看出一點黑影。

    我們的人即便遇上,稍微隔遠,也必忽略過去。

     心正憂疑,後聽你們一說,船上竟有許多燈光,心已放寬了些,又是剛出口不多時,與我們來人正好對面遇上,再聽金兒随後追去,事前還曾向前窺聽,必是聽出對方機密,和你們言語不通,無法說明,将人領上崖頂,立即趕往下手。

     “你們走得慢,那船隻一出口不遠便順流直下,去得極快。

    金兒去有頓飯光景還未回轉,照它走法,分明跟往遠處,越過中流,方始下手,越發放心。

    這東西比人還靈,有它前往,無須我再追去。

    果然料得不錯,方才一問,他跟到前面,先将後面三個打手一齊抓死,再往上縱去,假裝偷人東西。

    可笑這些該死的惡人,不知死在臨頭,還覺這小猴兒周身油光水滑,靈巧好玩,想要擒走。

    内一教師被它回手一把,将眼抓瞎,推跌水中。

    另一個方始發急,持刀就斫,被它一把抓死,推入水中。

    搖船土人都見過金兒,知它厲害,一個暗中放火,将船點燃,一面假裝害怕亂吵亂喊,金兒也不理他們,隻将惡奴張升抓死,再将狗官親擒住飛起,踏着沿途水面上的樹梢石頂縱上山崖,飛馳回來。

     最妙是它連土人帶随行苦力均加戲侮,不是推倒在地,還是将他所拿的棍捧篙橹毀掉,抛入水内,這時全船業已起火,隻狗官親一人和另一惡奴,越看越怕,吓得亂抖,跪在地下,哭喊求饒。

     “金兒見木排由側面漂來,會水和不會水的土人,有的已跳水趕上,有的已縱将過去,隻狗官親主仆二人尚在船中哭喊。

    它先一手一個挾起,縱往木排之上,再做出許多怪相,恐吓戲弄那些人們,最後才将惡奴抓成殘廢,挾了狗官親縱身飛走。

    剛到崖上,便遇見我們的人,由前面駕着特制的梭舟趕往,看見前船起火,又聽金兒嘯聲,用信号喊住一間,說金兒留下一個惡奴的性命,使其回去報信,說狗官親等死于怪物之手,與人無于,這心思實在靈巧。

    至于惡奴照敵人心意勾引官兵誣陷土人造反一層,現已不足為慮,一則方才途中探出真情,得知此事做得甚是機密,惡奴未必知道,這個還在其次;還有許多重要原因,無暇多說,就被逃到漢中,也決不會有什後患,何況為首惡人已死,惡奴走時,隻見山洪暴發,本莊土人受逼大甚,聚在北山崖上避水,不肯冒險,再為惡霸去出死力,未有别的舉動,新村方面更未見過一人,随便說人造反,明知無中生有,也不會如此冒失;何況另外還有大力化解,令告李誠放心等語。

     “金兒因此一舉不曾奉命,故将狗官親生擒回來,交與我們發落。

    我也想起他弟兄今早幾次商量,對于新來避雨的男女狗官親或殺或放,均有顧慮,三弟并還提到可以利用的話,我正和弟妹召集後山那些苦弟兄,分給他們兵器,偶然聽到幾句,沒有聽清,跟着匆忙起身,便分了手。

    好在那許多年老力衰的一些騾馬轎夫均被惡霸安置在一處樓内,當狗官親未起身前,待他們還是真好,吃用皆全。

    那樓在一坡上,雖不似正面樓台講究高大,放在苦人眼中,也是一所天堂,何況又是避難時候。

    三弟先命人暗中試探口氣,都說主人極好,隻官親可恨,連雷八日前身受毒打,竟會有人說他說話太野,咎由自取,不料頭一起狗官親剛走,便改了樣子,第二次挑人時,惡奴示威,一言不合,揚鞭就打,說了許多狠話,走時,并說人已少去一半,連先前送他們的酒肉食物也順手取走,這才明白過來,全都悲憤,困在水中,無計可施。

    那地方離我們頗遠,天又陰黑,不怕被人看見,狗官親固該萬死,三弟主意多,也許暫時留下,還有用處,故此不令傷害。

    據金兒說,這厮隻是吓暈過去,并未受傷。

    你們初來,要我領路,不能走快,故令先走。

    到了北山崖,包你們痛快,忙什麼呢。

    ” 三人便間發難經過,黑女方答:“話長着呢,此時雖将信号發動,也隻傳令各路準備,你們李大哥正忙着布置,此時還未趕到北山崖,敵人防禦又密,本來那些教師打手多是飯桶,不料老賊,心計甚深,早在一月以前請來好些能手,事前毫不露出,我們雖得到一點信息,并不知他深淺。

    到近一兩日,才聽說來人本領甚高,内有幾個并還帶有好些毒藥迷香暗器,猩人便為毒箭所殺,實在厲害。

    老賊身旁還有三個水性極好的,也是方才知道,好些事連狗子均被瞞過。

    另一面狗子原是到處約請能手,内有一起新由山西趕來,途中為雨所阻,也是昨夜今早相繼趕到,我們雖然必勝,但是我們的人不是以前受過大害的,便是被他多年殘害壓榨、快要斷氣的本莊土人,将來大家重建桃源莊,最要緊的便是人力,這大一片土地,多保得一個好人,便多生出一些力量,多開墾出好些田地。

    我們這些當首領的人,必須事前仔細打算,一舉成功,少傷一人是一人,萬不可冒失亂來。

    因此敵人雖被困在水中,他那外援也被隔斷,我們成功在即,反而格外鄭重起來,你看信号發出之後,我們的人暗中隻管準備,隻等二次号炮一響,四方八面,全數出動,暫時表面上還和方才一樣安靜,哪裡看到我們一點人影。

    至于你們所問的事,說來話長,到了北山崖,如還不曾動手,我再詳細對你們說罷,前面就快到了。

    ” 說時一行四人已将那片山崖走完,由一條殘破的飛橋上走過。

    那橋原是竹絲芋麻結成的十多條長纜,連系兩崖,雖是兩面崖頂最厭之處,相隔也有三丈來長,上面鋪着木闆,兩面還有欄杆,年久失修,多半殘毀,隻中心還有幾條可用,久已無人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