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叔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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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

    叔本華保留下來物自體,但是把它和意志看成是一回事。

    他主張,知覺作用所認為的我的身體其實是我的意志。

    有理由說明這種見解是康德思想的發展産物,固然大部分康德派的人對這些理由是不願意全承認的。

    康德曾經主張,研究道德律能把我們帶到現象的背後,給予我們感官知覺所不能給予的知識;他也主張道德律根本是關乎意志的。

    在康德看來,好人和壞人的差别是物自體世界裡的差别,也是關于意欲的差别。

    可見,在康德看來,意欲必定不屬于現象界而屬于實在界。

    和某個意欲對應的現象是身體的某種運動;這就是據叔本華講身體為現象、意志為其實在的理由。

     但是在諸種現象背後的意志,不會是由許多不同的意欲構成的。

    依康德講,時間和空間都僅屬于現象,在這點上叔本華跟他意見一緻;物自體并不在空間或時間當中。

    因此,按我的意志是實在的這種意義來說,我的意志不會是附有時日的,也不會是一些單獨的意志動作構成的,因為“複多”——用叔本華喜歡的經院哲學說法即“個體化原則”——的來源正是空間和時間。

    所以我的意志是一個,而且是無時間性的。

    不,不僅如此,還應當把它和全宇宙的意志看成是一回事;我的分立性是由我主觀方面的空間時間知覺器官生出的一個錯覺。

    實在者乃是一個龐大的意志,出現在全部自然曆程中,有生命的和無生命的自然曆程都一樣。

     到此為止,我們也許料想叔本華要把他的宇宙意志和神說成是一個,倡導一種和斯賓諾莎的泛神論學說不無相象的泛神論學說,在這種學說裡所謂德性就在于依從神的意志。

    但是在這裡,他的悲觀主義導向另一種發展。

    宇宙意志是邪惡的;意志統統是邪惡的,無論如何也是我們的全部永無止境的苦難的源泉。

    苦難是一切生命必不可少的,而且知識每有增長,苦難也随之加深。

    意志并沒有一個假如達到了便會帶來滿足的固定目的。

    盡管死亡最後總要戰勝,我們仍追求我們的無益的目的,“就像我們把肥皂泡盡量吹得久、吹得大,固然我們完全知道它總歸是要破裂的。

    ”所謂幸福這種東西是根本沒有的,因為願望不滿足惹人痛苦,達到之後隻帶來餍足。

    本能驅逼人蕃育後代,蕃育後代又生出苦難和死亡的新機緣;這便是性行為和羞恥相連的理由。

    自殺是無用的;輪回說即使按本義講不是真的,也借神話形式傳出了真理。

     這一切都非常悲慘,但是有一條出路,這條出路是在印度發現的。

     神話當中最好的莫過于涅槃①神話(叔本華把涅槃解釋成寂滅)。

    他承認這神話不合基督教教義,但是“人類古來的智慧并不會被加利利②發生的事所代替。

    ”苦難的起因是意志強烈;我們越少運用意志,我們越少受苦。

    于是所謂知識,隻要是某種的知識,到底證明還是有用的。

    一個人和另一個人的區别是現象界的一部分,按真相來看世界,這區别就消失了。

    對善人講,“摩耶”(幻影)的面紗已經成了透明的;善人明白萬物都是一個,他自身和旁人的區别不過是表面上的區别。

    他憑借愛達到了這個洞觀,所謂愛永遠是同情心,跟旁人的痛苦有着關連。

    “摩耶”的面紗一除下,人便承擔起全世界的苦難。

    在善人,對全體的認識甯息了一切意欲;他的意志離開生命,否定他自己的本性。

    “在他内心中,對他自己的現象性的存在是其一個表現的那種本性,即已認識到充滿着悲慘的那個世界的核心内在的本性,生起一種嫌憎。

    ” ①涅槃(Nirvana),佛家術語,斷絕一切煩惱的至福境界。

    ——譯者 ②加利利(Galilee)在巴勒斯坦北部,是基督教最早開始傳教活動的地方。

    ——譯者 因此,至少關于實踐方面,叔本華同禁欲的神秘主義達到完全一緻。

    艾克哈特①和安格魯司·濟雷鸠斯②的著作比《新約》好。

    正統基督教信仰中有一些好東西,值得注意的是聖奧古斯丁和路德為反對“庸俗的裴拉鸠斯的教義”而宣講的原罪說;但是各福音書裡面形而上學缺乏得不成話。

    他講,佛教是最高的宗教;佛的倫理說除在“可惡的伊斯蘭教義”盛行的地方以外,遍亞洲是傳統公認的。

     ①艾克哈特(JohannesEckhart,1260—1327,德意志的多米尼各修道會修士,神秘主義哲學家、宗教家。

    ——譯者 ②安格魯司·濟雷鸠斯(AngelusSilesius;本名JohannScheffler,1624—77),德意志的神秘主義宗教詩人。

    ——譯者 善人會實行完全守貞、自願清貧、齋戒和苦行。

    在所有事情上,他會一心克制他的個人意志。

    但是善人做這事,并不像西方的神秘主義者那樣為了達到與神諧和;并不是追求這種積極的善。

    所追求的善徹頭徹尾是消極的: “我們必須把我們在一切美德與神聖背後所辨認出的美德與神聖的最後标的、即我們畏之如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