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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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思考對于神恩來說變得十分困難,她得費好大的勁才能捉回浮遊的片段記憶,“好像是我從你這裡跑開後,地面忽然破了一個洞,很黑很深的洞,我一直往下掉。

    ” 她尖叫,叫得耳膜破裂,流出濃膿,一隻隻肥肥的蛆爬在手臂上,她用力地甩,突然就驚醒了。

     “我想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的确是一大難題,一個處理不慎,她一輩子再也醒不過來。

     “你知道?”她面上并無喜悅,反而是淡淡的哀愁和……絕望。

     當人開始懷疑自己為何而活,茫茫然無所依歸,未來不知在哪裡,一種被世界遺棄、孤單無依的感覺會擊敗一個人。

     原本她和平常一樣的生活着,清早趕着送報、送牛奶,休息不到半小時又得趕去便當店幫忙,洗菜、切菜、将飯盛入便當盒配菜,忙碌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更别說有空閑去胡思亂想什麼。

     突然有一天,她眼前一片黑暗,再醒過來時,以往常走的路明明沒變,早餐店的王阿姨、槟榔攤的李姐姐、賣牛肉面的趙伯伯,他們依然有精神地吆喝着,她卻花了好幾分鐘才認出他們是誰。

     然後……然後……她發現自己變得不一樣。

     有時候頭腦清楚,曉得自己在做什麼,有時渾渾噩噩,隻會傻笑,有時又感覺身體住了别人,極力排擠她,有時是往上飄,飄到軟綿綿的雲層裡。

     總之,一切都失去控制了,黑夜不像黑夜,白晝不像白晝,她的日子飛快的穿梭、跳躍,她怎麼追也追不上。

     “不要擔心,有我,你好好地睡一覺。

    ”唉!師父,你這考驗太嚴苛了吧! 司徒離人終于能體會師妹被師父氣得想殺人的心情,既無奈又沒轍,明知他是閑不住的老人,還是希望他能安分守己個幾天,别讓他們瞎忙一場。

     于神恩搖着頭,渾身無力。

    “我睡不着,頭昏昏沉沉的,腳很浮……” “試着閉上眼睛,想像你是卷起來的蝦子。

    ”她必須放開自己,執念太深并非好事。

     她試着照做,但是……“不行,我好害怕,好多好多的血朝我湧來,好多好多的聲音在我耳邊,他們一直在講話,一直在講話……” 阖上眼的于神恩十分驚恐地又睜開眼睛,像是受驚的孩子緊緊的抱住他,雖然她已經忘了剛才看到什麼,但渾身驚懼的感受仍殘存體内。

     沒有理由地,她就是怕得要命,好像走在刀鋒邊緣,一個沒踩穩便會被切成兩半。

     “好,不怕、不怕,我在你身邊,說說你最後一眼看見什麼。

    ”他的耳根忽地一紅,往懷中擠壓的她似乎……長大了一點,他碰觸到柔軟的胸部。

     這真是對意志最大的挑戰,對平時不沾女色的他而言簡直是煉獄般的折磨,溫潤如玉的女體貼在身上,他竟感到一陣面紅耳臊的情欲波動。

     以前師父常說他是入定的老禅師,七情不動,現在這句話大概快收回了,他不是不動,而是未遇到對的那個人,想動也動不了。

     而今他卻為心有所屬的她心動了,舍不得看她受苦。

     “最後一眼……”畫面清晰地在眼前展開,她以為自己在大叫,其實是自言自語似的低喃。

    “那男孩走了,他和漂亮的校花上了公車,我一急就追上去,我坐在車子後頭,看他們有說有笑的閑聊。

    ” “我好嫉妒,好嫉妒,想上前分開他們,可是我知道我沒資格,隻能靜靜地看着他們,等他們發現我的存在。

    ” 于神恩越說頭越低,手也越放越開,強烈的情感傳給司徒離人,他整個人為之一震。

     “你需要把感情釋放出來,壓抑在心中你會很痛苦,得不到解脫。

    ”她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做不到,我做不到……”豆大的淚珠滑下粉頰,她激動的搖頭。

     是呀!做得到她今日就不會被自己給困住了。

    “那男孩是誰?” 解鈴還需系鈴人。

     “他很高……很愛笑,待人誠誠懇懇,非常溫柔,我從沒見他發過脾氣……”說起念念不忘的男孩,于神恩臉上漾起甜蜜的笑,聲音柔如絲。

     “我是問他的名字。

    ”司徒離人在心裡苦笑着,原來他也會嫉妒。

     面露夢幻的她并未有被打斷的不快,隻是微微擰起眉,和記憶中的名字拚鬥。

    “他叫……他叫……斯……仁……” “斯仁?” “不……不是斯仁……斯是姓……複姓,兩個字的複姓,叫……叫什麼……”明明快想起來的呀!為什麼又不見了? 司徒離人突然心跳加速,額頭微沁薄汗,“司徒嗎?” “對,司徒,他叫司徒,有一雙世上最美麗的黑眸……”于神恩高興的直點頭,握起他的雙手大笑。

     “司徒離人嗎?”他說出自己的名字。

     她怔了怔,露出迷戀的神采。

    “你怎麼知道?!他很愛笑對不對?” 他的笑讓人感到世上無煩惱,凡事皆是庸人自擾,心無挂礙,所以無有恐怖,他像是超脫七情六欲之外,平靜而祥和。

     “對,他很愛笑,他認為微笑能撫平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