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紫衣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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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左手往他肩頭抓去。

    胡斐一生之中,從未和年輕女子動過手,這次盜她白馬,一來認得這是趙半山的坐騎,要問她一個明白,二來怪她取去自己包袱,顯有輕侮之意,要小小報複一下,但突然見她當真動手,不禁臉上一紅,身子一偏,躍離馬背,從她身旁掠過,已騎上了青馬。

    二人在空中交差而過。

    胡斐右手伸出,潛運指力,扯斷她背上包袱的系繩,已将包袱取在手中。

    袁紫衣奪還白馬,餘怒未消,又見包袱給他取回,叫道:“小胡斐,你怎敢如此無禮?”胡斐一驚,問道:“你怎知我名字?”袁紫衣小嘴微扁,冷笑道:“趙三叔誇你英雄了得,我瞧也稀松平常。

    ”胡斐聽到“趙三叔”三字,心中大喜,忙道:“你識得趙半山趙三哥麼?他在哪裡?”袁紫衣俏臉上更增了一層怒氣,喝道:“姓胡的小子,你敢讨我便宜?”胡斐愕然道:“我讨什麼便宜了?”袁紫衣道:“怎麼我叫趙三叔,你便叫趙三哥,這不是想做我長輩麼?”胡斐自小生性滑稽,伸了伸舌頭,笑道:“不敢,不敢!你當真叫他趙三叔?”袁紫衣道:“難道騙你了?”胡斐将臉一闆,道:“好,那我便長你一輩,你叫我胡叔叔吧,喂,紫衣,趙三哥在哪裡啊?”袁紫衣卻從來不愛旁人開她玩笑。

    她雖知胡斐與趙半山義結兄弟,乃是千真萬确之事,隻見他年紀與自己相若,卻厚起臉皮與趙半山稱兄道弟,強居長輩。

    更是有氣,刷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條軟鞭,喝道:“這小子胡說八道,我教訓教訓你。

    ”胡斐見她這條軟鞭乃銀絲纏就,鞭端有一枚小小金球,模樣甚是美觀。

    她将軟鞭在空中揮了個圈子,太陽照射之下,金銀閃燦,變幻奇麗。

    她本想下馬和胡斐動手,但一轉念間,怕胡斐詭計多端,又要奪馬,于是催馬上前,揮鞭往胡斐頭頂擊落。

    這軟鞭展開來有一丈一尺長,繞過胡斐身後,鞭頭彎轉,金球徑自擊向他背心上的“大椎穴”。

     胡斐上身一彎,伏在馬背,隻道依着軟鞭這一掠之勢,鞭子必在背脊上掠過。

    猛聽得風聲有異,知道不妙,左手抽出單刀,不及回頭瞧那軟鞭來勢,随手一刀反揮,當的一聲,單刀與金球相撞,已将袁紫衣的軟鞭反蕩了開去。

    原來她軟鞭掠過胡斐背心,跟着手腕一沉,金球忽地轉向,打向他右肩的“巨骨穴”。

    她眼見胡斐伏在馬背,隻道這一下定已打中他的穴道,要叫他立時半身麻軟。

    哪知他聽風出招,竟似背後生了眼睛,刀鞭相交,隻震得她手臂微微酸麻。

    胡斐擡起頭來,嘻嘻一笑,心中卻驚異這女郎的武功好生了得,她以軟鞭鞭梢打穴,已是武學中十分難得的功夫,何況中途變招,将一條又長又軟的兵刃使得宛如手指一般,擊打穴道,竟無厘毫之差,同時不禁暗自慚槐,幸好她打穴功夫極其高強,自己才不受傷。

     原來他雖見袁紫衣連敗韋陀門四好手,武功高強,但仍道她藝不如己,對招之際,不免存了三分輕視之心,豈知她軟鞭打穴,過背回肩,着着大出于自己意料之外,适才反手這一刀,料定她是擊向自己巨骨穴,這才得以将她鞭梢蕩開,若是她技藝略差,打穴稍有不準,這一刀自是砍不中她鞭梢,那麼自己背上便會重重吃了一下,雖然不中穴道,一下劇痛勢必難免。

    袁紫衣但見他神色自若,實不知他心中已是大為吃驚,不由得微感氣餒。

    長鞭在半空中一抖,啪的一聲爆響,鞭梢又向他頭上擊去。

     胡斐心念一動:“我要向她打聽趙三哥的消息,眼見這姑娘性兒高傲,若不占些便宜,怎肯明白跟我說出?說不得,瞧在趙三哥面上,便讓她一招。

    ”見鞭梢堪堪擊到頭頂,将頭向左一讓,這一讓方位是恰到好處,時刻卻略遲一霎之間,但聽得波的一聲,頭上帽子已被鞭梢卷下。

    胡斐雙腿一夾,縱馬竄開丈許,還刀入鞘,回頭笑道:“姑娘軟鞭神技,胡斐佩服得很。

    趙三哥他身子可好?他眼下是在回疆呢還是到了中原?”他若是真心相讓,袁紫衣勝了這一招,心中一得意,說不定便将趙半山的訊息相告。

    偏生他年少氣盛,也是個極好勝之人,這一招讓是讓了,卻讓得太過明顯,待她鞭到臨頭,方才閃避,而帽子被卷,臉上不露絲毫羞愧之色,反而含笑相詢,簡直有點長輩戲耍小輩模樣。

    袁紫衣早已一眼看出,冷然道:“你故意相讓,當我不知道麼?帽子還你吧!”說着長鞭輕輕一抖,卷着帽子往他頭上戴去。

     胡斐心想:“她若能用軟鞭又将帽子給我戴上,這分功夫也就奇妙得緊。

    我如伸手去接,反而阻了她的興頭。

    ”于是含笑不動,瞧她是否真能将這丈餘長的銀絲軟鞭,運用得如臂使手。

    但見鞭梢卷着帽子,順着他胸口從下而上兜将上來,隻因上勢太慢,将與他臉平之時,鞭梢上兜的勁力已衰,鞭尾一軟,帽子下落。

    胡斐忙伸手去接,突見眼前白光一閃,心知不妙,隻聽拍的一響,眼前金星亂冒,半邊臉頰奇痛透骨。

    他知已中了暗算,立即右足力撐,左足一松,人已從左方鑽到了馬腹之下,但聽得拍的一響,木屑紛飛,馬鞍已被軟鞭擊得粉碎,那馬吃痛哀嘶。

     胡斐在馬腹底避過她這連環一擊,順勢抽出單刀,待得從馬右翻上馬背,單刀已從左手交向右手,右頰兀自劇痛,伸手一摸,隻見滿手鮮血,這一鞭實是打得不輕。

    袁紫衣冷笑道:“你還敢冒充長輩麼?姑娘這一鞭若不是手下留情,不打下你十七八顆牙齒才怪。

    ” 這句話倒非虛語,她偷襲成功,這一鞭倘是使上全力,胡斐顴骨非碎不可,左邊牙齒也勢必盡數打落,但饒是如此,已是他藝成以來從所未有之大敗,不由得怒火直沖,圓睜雙目,舉刀往她肩頭直劈下去,袁紫衣心中微感害怕,知道對手實非易與,這一次他吃了大虧,動起手來定然全力施為,于是舞動長鞭,勁透鞭梢,将胡斐擋在兩丈之外,要叫他欺不近身來。

    就在此時,隻聽得大路上鸾鈴響動,三騎馬緩緩馳來,見到有人動手,一齊駐馬而觀。

    胡斐和袁紫衣同時向三人望了一眼,隻見兩個穿的是清廷侍衛服色,中間一人穿的是常服,身材魁偉,約莫四十來歲年紀。

     鞭長刀短,兵刃上胡斐先已吃虧,何況他騎的又是一匹受了傷的劣馬。

    袁紫衣的坐騎卻是神駿無倫,她騎術又精,竟似從小便在馬背上長大一般,因此拆到十招以外,胡斐仍是欺不近身去。

    他刀法一變,正要全力搶攻,忽聽得一個侍衛說道:“這女娃子模樣兒既妙,手下也很來得啊。

    ”另一個侍衛笑道:“曹大哥你若是瞧上了,不如就伸手,别讓這小子先得了甜頭。

    ”那姓曹的侍衛仰天哈哈大笑。

     胡斐惱這兩人出言輕薄,怒目橫了他們一眼。

    袁紫衣乘隙揮鞭擊到,胡斐頭一低,從軟鞭底下鑽進,搶前數尺。

    隻見袁紫衣纖腰一扭,那白馬猛地向左疾沖。

     這一下去勢極快,但見銀光閃爍,那姓曹的侍衛肩上已重重吃了一鞭。

    她回鞭抽向胡斐頭頂,胡斐橫刀架開。

    那白馬已在另一名侍衛身旁掠過,隻見她素手一伸,已抓住那侍衛後頸“天柱穴”。

    那白馬一沖之勢力道奇大,她并不使力,順手已将那侍衛拉下馬來,摔在地下。

    她也不回身,長鞭從肩頭甩過,向後抽擊第三個大漢。

     這四下兔起鹘落,迅捷無倫,胡斐心中不禁暗暗喝了聲彩,心想這大漢雖然未出一聲,但既與這兩名侍衛結伴同行,少不免也要受一鞭無妄之災。

    哪知道這大漢隻是一勒馬頭,空手竟來抓她銀鞭的鞭頭。

    袁紫衣見他出手如鈎,竟是個勁敵,當即手腕一振,鞭梢甩起,冷笑道:“閣下可是去京師參與掌門人大會麼?”那大漢一愕,道:“姑娘何以知道?”袁紫衣道:“瞧你模樣,稍稍有點掌門人的味兒。

    你叫什麼名字,是哪一門哪一派的掌門?”這兩句話問得無禮之極,那大漢哼了一聲,并不理會。

    那姓曹的侍衛狼狽爬起,大叫道:“藍師傅,教訓教訓這臭女娃子!”袁紫衣腿上微微使勁,白馬突地向那姓曹的侍衛沖去。

    白馬這一下突然發足,直是叫人出其不意。

    姓曹侍衛大駭,急忙向左避讓,袁紫衣的銀鞭卻已打到背心。

    那大漢見情勢急迫,抽出腰中短劍,一招“攔腰取水四門劍”,以斜推正,已将鞭梢撥開。

     袁紫衣足尖點着踏镫輕輕向後一推,白馬猛地後退數步。

    這馬疾趨疾退,竟是同樣的迅捷。

    那大漢高聲喝彩:“好馬!”袁紫衣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廣西梧州八仙劍的掌門人藍秦。

    ”這大漢正是藍秦,眼見這少女不過二十左右年紀,容色如花,雖然出手迅捷,但能有多大江湖閱曆,怎地隻見一招,便道出自己的姓名身分?他心中驚詫,一面卻也不禁得意,暗道:“藍某雖然僻處南疆,居然連一個年輕少女也知我威名。

    ”微微一笑,問道:“姑娘怎知在下姓名?”袁紫衣道:“我正要找你,在這裡撞見,那是再好也沒有。

    ”藍秦更感奇怪,心想我和你素不相識啊,問道:“姑娘高姓大名,找藍某有何指教?”袁紫衣道:“我叫你不用上京去啦,由我代你去便是。

    ”藍秦更是摸不着頭腦,問道:“此話怎講?”袁紫衣道:“哼,這還不明白?我叫你把八仙劍的掌門之位讓了給我!”藍秦聽她言語無禮,不由得大是惱怒,但适才見她連襲四人,手法巧妙之極,連自己也沒瞧清,否則便能護住身旁侍衛,不讓他如此狼狽地摔下馬來。

    他生性謹細,心想她口出大言,必有所恃,當下卻不發作,抱拳說道:“姑娘尊姓大名?令師是誰?”袁紫衣道:“我又不跟你套交情,問我姓名幹麼?我師父的名頭更加不能說給你知。

    我師父曾跟你有一面之緣。

    若是提起往事,我倒不便硬要你讓這掌門之位了。

    ”藍秦眉頭緊蹙,想不起相識的武林名宿之中,有哪一位是使軟鞭的能手。

    兩名侍衛一個吃了一鞭,一個被扯下馬,自是均極惱怒。

    他們一向橫行慣了的,吃了這虧哪肯就此罷休?兩人齊聲唿哨,一個馬上,一個步下,同時向袁紫衣撲去。

    兩人手中本來空着,當下一個拔刀,一個便伸手去抽腰中長劍。

    袁紫衣軟鞭晃動,拍的一響,拔刀的侍衛右腕上已重重吃了一記。

    他手指抓住刀柄,但覺手腕劇痛入骨,再也無力拔出腰刀。

    袁紫衣這銀絲軟鞭又長又細,與一般軟鞭大不相同,一招打中那侍衛的手腕,鞭梢毫不停留,快如電光石火般一吐,又已卷住了那姓曹侍衛的劍柄,順勢上提。

    這一下真是快得出奇,比那侍衛伸手去握劍還要搶先一步。

    姓曹的但見銀光一閃,自己手指尚未碰到劍柄,劍已出鞘,大駭之下,急忙揮手外甩,饒是如此,劍鋒已在他手掌心劃過,登時鮮血淋漓。

    袁紫衣軟鞭一振,長劍激飛上天,竟有數十丈高,她将軟鞭纏回腰間,便如紫衣外系了一條銀色絲縧,旁人一瞥之下,哪知這是一件厲害兵刃?她并不擡頭看劍,卻向藍秦問道:“你這掌門之位到底讓是不讓?” 藍秦正仰頭望着天空急落而下的長劍,聽她說話,随口道:“什麼?”袁紫衣道:“我要你讓這八仙劍掌門之位。

    ”這時長劍已落到地跟前,袁紫衣一面說話,一面聽風辨器,一伸手便抓住了劍柄。

    長劍從數十丈高處落将下來,勢道何等淩厲,何況這劍除了劍柄之外,通身是鋒利的刃口,她竟眼角也沒斜一下,随随便便就拿住了劍柄。

     這一手功夫不但藍秦大為震驚,連旁觀的胡斐也暗自佩服,心想:“她适才奪了少林韋陀門的掌門,何以又要奪八仙劍的掌門?”但見她正當妙齡,武功卻如此了得,生平除趙半山外,從未見過如此武學的高手,心中一起贊佩之意,臉上的鞭傷似乎也不怎麼疼痛了。

     藍秦見她露了這手絕技,更不敢貿然從事,想用言語套問出她的底細,說道:“姑娘這手聽風辨器的功夫,似是山西佟家的絕藝啊。

    ”袁紫衣一笑,道:“你眼光倒好。

    那麼我這手擲劍上天的功夫呢?”說着右手一揮,長劍又飛向天空。

    這一次卻不是劍尖向上的直升,而是一路翻着筋鬥,舞成個銀色光圈,冉冉上升,雖然去勢不急,但形狀特異,蔚為奇觀。

    藍秦擡頭觀劍,猛聽得風聲微動,身前有異,急忙一個倒縱步退開丈許,隻見金光一閃,袁紫衣銀絲軟鞭上的小金球剛從自己腰間掠過,若不是見機得快,身上佩劍又已被她搶去。

    原來袁紫衣知他武功高出兩個侍衛甚多,是以故意擲劍成圈,引開他的目光,再突然出手搶劍,哪知還是給他驚覺避開。

    她心中連叫可惜,藍秦卻已暗呼慚愧。

    他雄霸西南,門徒遍及兩廣雲貴,二十年來從未遇到挫折,想不到這樣一個黃毛丫頭今日竟來如此輕侮于己,這時再也難以忍耐,刷的一聲,長劍出手,叫道:“好,我便領教姑娘的高招。

    ”這時空中長劍去勢已盡,筆直下堕。

    袁紫衣軟鞭甩上,鞭頭卷住劍柄,倏地向前一送,長劍疾向藍秦當胸刺來。

    兩人相隔幾及兩丈,但一霎之間,劍尖距他胸口已不及一尺,就如一條丈許長的長臂抓住劍柄,突然向他刺到一般。

    這一招藍秦又是出其不意,一驚之下,急忙橫劍封擋。

    袁紫衣叫道:“湘子吹箫!”藍秦這一招正是八仙劍法中的“湘子吹箫”。

    八仙劍在西南各省甚為盛行,他想你識得我的招數有何希罕,要瞧你是否擋得住了,雙眉一揚,喝道:“是‘湘子吹箫’便怎地?”袁紫衣道:“陰陽寶扇!”一語未畢,軟鞭卷着長劍,向他左胸右胸分刺一劍,正是八仙劍的正宗劍法“漢锺離陰陽寶扇”。

     藍秦又是一驚,心想她會使八仙劍法并不出奇,奇在以軟鞭送劍,居然力透劍尖,刃直如矢,當下踏上一步,要待搶攻,心想她以軟鞭使劍,劍上力道虛浮,隻要雙劍一交,還不将她長劍擊下地來。

    哪知他長劍一提,手勢剛起,還未出招,袁紫衣叫道:“采和獻花!”忽地收轉軟鞭。

    此時鞭上勢道已完,長劍下落,她左手接劍,右手持鞭,笑吟吟地望着對手。

    藍秦又給她叫破一招,暗想鞭長劍短,馬高步低,自己雙重不利,何況她怪招百出,一味戲耍糾纏,自己隻要稍有疏神,着了她的道兒,豈非一世威名付于流水?當下按劍橫胸,正色說道:“如此兒戲,那算什麼?姑娘倘若真以八仙劍賜招,在下便奉陪走走。

    ” 袁紫衣道:“好,若不用正宗八仙劍法勝你,諒你也不甘讓那掌門之位。

    ”說着一躍下馬,便在下馬之時,已将軟鞭纏回腰間。

    藍秦劍尖微斜,左手捏個劍訣,使的是半招“鐵拐李葫蘆系腰”,隻待對手出劍,下半招立時發出。

     袁紫衣長劍一抖,待要進招,回眸朝胡斐望了一眼,向藍秦道:“跟你比試一下不打緊,我這寶馬可别讓馬賊盜了去。

    ”胡斐道:“當你跟人動手之時,我不打你這馬兒的主意便是。

    ”袁紫衣道:“哼,小胡斐詭計多端,誰信了他誰便上當。

    ”左手拉住馬缰,嗤的一劍,金刃帶風,一招“張果老倒騎驢”斜斜刺出。

    藍秦見她左手牽馬,右手使劍,暗想這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旁人,當即“撥雲見日”、“仙人指路”、“魁星點元”,拆了一招卻還了兩劍。

    袁紫衣見他劍招淩厲,臉上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