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鐵廳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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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引,陳禹也即斜身應招。

    趙半山左掌再向右一帶,陳禹的身子又斜了幾分,背心算是賣給了人家。

    趙半山輕輕一掌拍出,正擊他的背脊。

    這一掌隻要去得稍快,力道略強,陳禹已自斃命,他大駭之下,急忙轉身,臉上慘無人色。

    趙半山回頭笑道:“對不對啊?”胡斐大拇指一翹,贊道:“好極了!”陳禹死裡逃生,但究是名家弟子,雖是驚魂未定,卻已見到可乘之機,隻見趙半山回身與胡斐說話,下盤空虛,心想:“我急攻兩招,瞧來就能逃命。

    ”飛腿“轉身蹬腳”,猛向趙半山踢去,見他側身一退,大喝一聲,一招“手揮琵琶”,斜擊敵人左肩。

    他這兩招連環而出,勢如狂風驟雨,用意不在傷敵,隻求趙半山再退一步,他就能奪門而逃,自恃年輕力壯,腿長腳快,趙半山身子肥胖,拳術雖高,說到跑路,總勝不了自己。

    趙半山見他起腿,便已猜到他的用意,待他“手揮琵琶”一招打到,竟不後退,踏上一步,也是一招“手揮琵琶”。

    這一招以力碰力,招數相同而處于逆勢,原是太極拳中的大忌,與他适才所說“雙重行不通”的拳理截然相反,即令是高手逢着低手,也是非敗不可。

    旁觀衆人倒有半數輕輕“噫”的一聲。

    陳禹反掌一探,已抓着趙半山的手腕,就勢一帶,将他龐大的身軀舉了起來,随即甩了出去。

    孫剛峰與呂小妹齊聲大叫:“啊喲!”胡斐卻笑着叫道:“妙極,妙極!”趙半山身在半空,心中暗歎:“無怪北宗太極盛極中衰。

    孫剛峰枉為一派掌門,卻不及一個小小孩子,竟然瞧不出我此招的妙用。

    ”跟着一陣喜歡:“這孩子領悟了我指點的拳理情義,立即能夠變通,當真難得。

    ” 陳禹将敵人抓起,心中又驚又喜,這一下成功,卻是他始料所不及,用力一甩之下,滿拟就算不能傷敵,也可全身而出商家堡了。

    哪知舉臂一揮,趙半山手掌一翻,反而将他手腕拿住,這一甩竟沒将他摔出。

     陳禹一驚,左掌随即向上揮擊,趙半山居高臨下,右擊按落。

    拍的一聲,雙掌相交,兩隻手掌就似用極黏的膠水粘住了。

    陳禹左掌前伸,趙半山右掌便後縮,陳禹若是回奪,他便跟進,一個胖胖的身軀,卻仍是雙足離地,被陳禹舉在半空。

    按照常理,一人身子臨空,失了憑借,那已是處于必敗之地,但趙半山知己知彼,料定對方功力與自己相差太遠,是以故行險着,要将平生所悟到最精奧的拳理,指點給胡斐知曉,要叫他臨敵時不可拘泥一格,用正為根基,用奇為變着,免得如王劍英、王劍傑兄弟一般,膠柱鼓瑟,不懂“出奇制勝”的道理。

    他左手與陳禹右手相接,右手與他左手相接,不論陳禹如何狂甩猛摔,始終不能使他有一足着地。

     趙半山身子肥胖,二百來斤的份量壓在對方雙臂之上。

    初時陳禹尚不覺得怎樣,時刻稍久,但覺膀子上的壓力越來越重,就似舉了一塊二百多斤的大石練功一般。

    若真是極重的一塊大石,也就罷了,但趙半山人在空中,雙足自由,不絕尋瑕抵隙,踢他頭臉與雙目。

     陳禹又支持片刻,已是額頭見汗,猛地一個箭步,縱向柱邊,揮手運力,想将敵人的身子往柱子上揮去。

    但趙半山豈能着了他的道兒,右足早出,撐在柱上。

    先前他身子在半空,壓在陳禹膀上的隻能是自身重量,要加上一兩一錢的力道也是絕不能夠,此時足上借了柱子之力,登時一股強力,如泰山壓頂般蓋将下來。

    陳禹雙臂格格作響,如欲斷折,暗叫:“不妙!”急忙躍開。

    這時他全身大汗淋漓,漸漸濕透衣衫,不論使地堂拳着地打滾,或是縱橫跳躍,趙半山總是身在半空,将自身重量壓在他的身上。

     胡斐見趙半山的武功如此神妙,不禁又是驚奇,又是喜歡,見他下盤憑虛,全然借敵人之力反擊。

    隻見陳禹身上汗水一滴滴地落在地下,就像是在一場傾盆大雨下淋了半天一般。

    不多一會,滿地都是水漬。

     胡斐還道他是出盡全力,疲累過甚。

    馬行空、王劍英等行家,卻知陳禹每流一滴汗水,功力便消耗一分,待得汗水流無可流,那便是油盡燈枯、斃命之時了。

     陳禹自己也何嘗不知,隻覺得全身酸軟,胸口空洞洞地難受之極,猛地想起:“我使雲手累死呂希賢之時,他身上所受、心中所感,定與我此時一般無疑。

    這叫做自作自受,眼前報應。

    ”一想到性命難逃,不禁害怕之極,剛勇之氣一衰,再無半分力道與對手相抗,突然間雙膝跪下,叫道:“趙三爺饒命!”趙半山身在半空,全憑敵人的力氣支持,陳禹突然地氣竭跪倒,他輕輕向後一縱,伸出右掌,喝道:“留着你這奸徒何用?”正要一掌向他天靈蓋擊落,卻見他仰臉哀求,滿面驚懼之色。

    趙半山素來心腸仁慈,縱遇窮兇極惡的神奸巨憝,隻要不是正好撞到他在胡作非為,常起憐憫之心,擒住了叫訓一頓,即行釋放,使他日後能夠改過遷善。

    此時陳禹筋脈散亂,全身武功已失,已與廢人無異,就算不肯痛改前非,也已不能作惡,眼見他神情可憐,一掌停在半空中卻不擊下,轉頭向孫剛峰道:“孫兄,此人的功夫已經廢了,憑你處置吧。

    隻是小弟求一個情,留他一條性命。

    ” 孫剛峰望望趙半山,又望望陳禹,心下甚是為難,尋思:“這奸賊罪大惡極,我拚着斬斷雙手,方能将你請到,怎可饒他?但這奸賊又是由你制服,你既出言留他性命,我又怎能拒卻?”轉頭看呂小妹時,隻見她雙目中噴出怒火,恨恨地瞪着陳禹,登時有了主意,當即撲翻身軀,向趙半山便拜,說道:“趙三爺,今日你為我北宗清理門戶,孫某永感大德。

    ”說着連連磕頭。

    趙半山忙也跪下還禮,說道:“孫兄不必多禮。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俠義道本份之事。

    何況你我同門,休戚相關,何勞言謝。

    ”隻見孫剛峰站起身來,口中卻橫咬着明晃晃的一柄尖刀。

    趙半山站直身子,突然見到尖刀,不禁一驚,退了一步。

    原來這柄匕首是陳禹所有,他本來用以指住呂小妹,其後胡斐施巧計救人,相鬥之際,将匕首奪下擲在地上。

    後來趙半山口授拳訣,一件事緊跟着一件,陳禹始終無暇拾回匕首。

    孫剛峰沒了雙手,卻乘着磕頭之時,用口銜了起來。

    他踏前兩步,走到呂小妹身前,彎腰将匕首送了過去。

    呂小妹伸手握住刀柄,目光中意存詢問。

     孫剛峰松開牙齒,說道:“趙三爺,你說什麼,做兄弟的不敢駁回半句。

    但呂小妹的父親是給這奸賊活活打死的,她兄弟是這奸賊親手殺的。

    饒不饒人,除了小妹自己,天下再無第二個人做得了主。

    趙三爺,你說是不是?”趙半山歎口氣,點了點頭。

     孫剛峰向呂小妹厲聲道:“小妹,你要報仇,有膽子就将這奸賊殺了。

    你若是心軟害怕,就放他走了吧!”衆人目光一齊注視在呂小妹臉上。

    有的心想她既有堅志毅力遠赴回疆求援,複仇之心極為堅決,自有膽量殺人;有的卻見她瘦小怯弱,提着明晃晃的一柄尖刀,全身已不住發抖,隻怕未必敢去殺陳禹這長大漢子。

     呂小妹身子打戰,心中卻無半分遲疑之意,提着尖刀,徑自走向陳禹。

    她身高還不到陳禹胸口,尖刀向前一送,正好刺向他的小腹。

    這時陳禹四肢酸麻,能夠直立不倒,已是萬分勉強,眼見小妹一刀刺來,大叫一聲,回頭就走。

    呂小妹雖曾練過一些拳腳,究竟武功極淺,給他一縮身,一刀登時刺空,當下提着尖刀,随後追去。

    陳禹腳步蹒跚,奔向廳門,突見大廳之門已于不知何時緊閉,急忙伸手去推,哪知大門竟然奇熱,嗤嗤幾聲響,冒出白煙,兩隻手掌已被大門粘住。

    他大驚之下,奮力回奪,隻是全身勁力早失,一個踉跄,身子反而靠了上去,粘在門上,慘呼一聲,随即全無聲息。

     這一下變故可沒一人料想得到。

    衆人一呆之下,一齊湧到門前,鼻中隻聞到一陣焦臭,原來那廳門竟是一扇極厚的鐵門,不知是誰在外已将門燒得熾熱。

    陳禹被粘在門上,片刻間已然燙死。

    衆人看明真相,驚詫更甚。

    王劍英叫道:“弟妹,怎麼一回事?”卻不聽見商老太回答,轉身尋人時,不但商老太母子影蹤不見,連廳中傳送酒菜的仆人也已個個躲得不知去向。

    王劍英臉上突然遮上一道陰影,急步走向内堂,隻見通向内堂之門也已緊閉。

    那門正中繪了一個八卦,烏沉沉的似乎也是鋼鐵所鑄。

    他不敢伸手去推,隻走上兩步,登覺一股熱氣撲面而至。

    原來後門也給烤熱了。

     王劍傑大聲叫道:“商家嫂子,你在搗什麼鬼啊,快些出來!”他聲音洪亮,四壁回音反震,更加響亮。

    衆人自然而然地擡起頭來,但見那廳竟無一扇窗子,前後鐵門一閉,關得密不通風,連蒼蠅也飛不出去。

     衆人面面相觑,這才省悟,原來商家堡這座大廳建造之時已是别具用心,門用鐵鑄,不設窗戶,瞧來牆壁也是極其堅厚,非鐵即石了。

    馬行空提起一條長凳,雙臂運勁,“嘿”的一聲,往牆上撞去,長凳從中斷為兩截,牆上白粉簌簌落下幾塊,露出内裡的花崗石來。

     王劍英擺個馬步,運勁于掌,雙掌向牆壁排擊過去。

    以他這一擊之力,尋常牆壁縱不洞穿,也要打得土崩磚裂,但這牆壁顯是以極厚極重的岩石砌成,在王劍英雙掌并擊之下,卻是紋絲不動。

    王劍傑心慌意亂,不住叫嚷:“商家嫂子,你幹什麼?快開門!快開門!”趙半山沉住了氣,欲尋出路,但想:“這大廳如此建造,本意就要害人,屋頂上也必布置嚴密,沖不出去。

    ”王劍傑叫了幾聲,心中害怕起來,住口不叫了,望着兄長,沒半點主意。

    這時廳中留着的是趙半山、胡斐、孫剛峰、呂小妹、王氏兄弟、馬行空、徐铮、殷仲翔,一共九人,還加陳禹一具屍體。

    除了呂小妹外,其餘八人都算得是武林好手,但困在這座鐵鑄石砌的廳中,空有全身武功,卻無半點施展之法,一時你望我,我望你,不知如何是好。

     忽聽得一個陰恻恻的聲音着地傳來:“你們自命英雄好漢,今日想逃出我商家堡的鐵廳,那叫做千難萬難。

    這鐵廳是先夫商劍鳴親手所建,他雖死去多年,還能制你們的死命。

    衆位大英雄,你們可服了麼?”說着哈哈大笑。

    衆人聽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尋聲望去,原來商老太這番話是從牆腳邊一個狗洞中傳進來的。

    王劍英俯下身來,對着狗洞叫道:“弟妹,我兄弟與劍鳴師弟同門共師,有恩無仇。

    你把咱兄弟也關在這裡,那算怎麼一回事?”商老太又是陰恻恻地笑了幾下。

    狗洞中傳進來柴火爆裂時的畢蔔之聲,顯是外面火頭燒得極猛。

    隻聽商老太枯啞的聲音說道:“劍鳴不幸為奸賊胡一刀所害,你既與他有同門之誼,就該設法報仇。

    今日遇上仇人之子,你兄弟倆卻怕了外人,袖手不顧,這等不仁不義之人,活在世上何用?”王劍英道:“劍鳴師弟的死訊,我們今日才聽到,更不知是胡一刀所害的。

    若是早知,自然已為他報了大仇。

    ”商老太冷笑道:“你昧了良心,說這等鬼話。

    ”王劍英說道:“剛才我手上受傷中毒,不也是為了……為了……”一言未畢,隻聽飕的一聲,狗洞中射進一枝箭來,若非王劍傑眼快,搶上一步踏住,伏在地下的王劍英還得中箭受傷。

    殷仲翔自長劍被趙半山震斷後,一直默不作聲,心想自己與此事全然無涉,卻在這裡陪着送命,也可算得極冤,問道:“商劍鳴造這座鐵廳,想害什麼人?”王劍英怒道:“這人跟先父學藝之時,為人就不正派,鬼鬼祟祟地造起這種房屋,還能安什麼好心眼了?”胡斐心想:“那商劍鳴打不過我爹爹,于是造了這座鐵廳想來害他,哪知這個膿包還是死在我爹爹手裡。

    ”他心中想到,口裡卻不說話,四下察看,找尋脫身之計。

     胡斐的推想卻也錯了。

    商劍鳴與胡一刀素不相識,他是與苗人鳳結下了深仇,知道這位号稱“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金面佛極不好惹,總有一日要找上門來,若是比武不勝,就可用這鐵廳制他。

    哪知找上門來的不是苗人鳳而是胡一刀。

    商劍鳴一向自負,全不将胡一刀放在眼裡,一戰之下,不及使用鐵廳,首級已被割去。

    這段仇恨商老太時刻在心,既知胡一刀已死,而他的兒子胡斐武功又極是厲害,眼見大仇難複,乘着趙半山與陳禹相鬥、衆人凝神觀戰之際,她悄悄與兒子出廳,悄悄關上了前後鐵門,然後指揮家丁,堆柴焚燒。

    這座鐵廳門堅牆厚,外面燒火,廳中各人竟未知覺,待得陳禹燒死在鐵門之上,各人已如籠中之鳥,插翅難飛了。

     衆人在廳中繞走?廂澹?迷谀翹??螅??潘淙簧蘸欤?繞?箍扇棠汀U園肷降潰骸霸勖親懿荒茉谡舛????潰?蠡锒?胄暮狹Γ?蛞惶醯氐萊鋈ァ!币笾傧柚迕嫉潰骸按舜τ治尢???罰??鎂虺觯?碩伎臼炝恕!斃祜R恢鋇P奈椿槠拮勇泶夯ǜ粼谔?猓?恢?瀉渦紫眨??歉雒Х颍?兆越辜保?氩懷霭氲惴ㄗ櫻?馐碧?園肷剿檔驕虻氐潰?笊?潰骸罷勻??檔枚裕?苁鞘す??執?小!卑緯龅サ叮??叵碌囊豢榇笄嘧┩谄穑?患?還扇繞?敖?俠礎?/P> 他吓了一跳,伸刀在熱氣上升處一擊,隻聽當的一響,竟是金鐵撞擊之聲。

    衆人更是驚詫。

    王劍傑道:“地底也是鐵鑄的?”用刀接連撬起幾塊青磚,果然下面連成一片,整個廳底乃是一塊大鋼鐵。

    掘地道固然不用說了,更唬人的是,地面上的熱氣越冒越旺。

    徐铮罵道:“媽巴羔子,這老虔婆在地底下生火,這廳子原來是一隻大鐵镬。

    ”胡斐笑道:“不錯,老婆子要把咱們九個人煮熟來吃了。

    ”衆人眼見熱氣袅袅上冒,無不心驚。

    過得片刻,頭頂也見到了熱氣,原來廳頂也是鐵闆,上面顯然也堆了柴炭,正在焚燒。

    王劍英突然又伏在狗洞之前,叫道:“商家弟妹,你放我們出來,我兄弟為你取那姓胡的小雜種性命。

    ”胡斐聽他出言不遜,提起腳來往他屁股上踢去。

    趙半山拉住他手臂向後一扯,這一踢登時落空。

    趙半山低聲道:“這裡大夥兒須得同舟共濟,自己人莫吵,須得先想法子出去。

    ”心想:“隻要商老太肯放王氏兄弟,便有脫身之機。

    ” 卻聽商老太說道:“小雜種的性命早已在我手中,何必要你假惺惺相助?再過半個時辰,你們人人都化成焦炭。

    哈哈,這裡面沒一個是好人。

    姓胡的小雜種,馬老頭子,廳上好風涼吧?”馬行空皺眉不答。

    商老太又枭啼般笑了幾聲,叫道:“馬老頭子,你的女兒我會好好照料她,你放心,我給她找一千個一萬個好女婿。

    ”馬行空心如刀割,他年紀已大,對自己性命倒不怎麼顧惜,隻是獨生愛女卻落在外面,受這惡毒的老婆子折磨起來,那可是苦不堪言。

     王劍英站起身來,在兄弟耳邊說了幾句話,王劍傑點了點頭。

    王劍英向趙半山拱了拱手,說道:“趙三爺,咱們同在難中,兄弟可有句不中聽的言語。

    ”趙半山拉着胡斐的手,說道:“一切全憑王大哥吩咐。

    可是要伸手加害這小兄弟,卻辦不到。

    ”原來趙半山見王氏兄弟交頭接耳,已知二人為了活命,想先殺胡斐,再向商老太求情。

     王劍英被他一言點破了心事,臉帶殺氣,厲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