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龍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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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均各凜然,不敢再追。

    胡斐疾趨花園後門,翻牆而出,卻隻叫得一聲苦,但見東面西面,都是黑壓壓的一片,站滿了衛士。

    他抱了兩個孩子,越過一大片空地,搶進了一條胡同。

    衆衛士大呼:“拿刺客,拿刺客!”自後追來。

     胡斐奔完胡同,轉到一條橫街,隻見前面一輛騾車停在街心。

    胡斐一躍上車,叫道:“快趕,快趕!重重賞你銀子!”車夫位上并肩坐着兩人。

    右邊一個身材瘦削的漢子一提缰繩,鞭子拍的一響,騾子拉着車子便跑。

     胡斐喘息稍定,隻覺奇臭沖鼻,定睛一看,見車上裝滿了糞桶,原來那是挨門沿戶替人倒糞桶的一輛糞車,心想:“怪不得半夜三更的,竟有一輛騾車在這兒?”回頭望時,見衆衛士大聲呐喊,随後趕來。

     他心念一動,提起一隻糞桶,向後擲了過去。

    這一擲力道極猛,兩名奔在最先的衛士登時給糞桶撞倒,淋漓滿身,一時竟然爬不起來。

    其餘衆衛士見狀,一齊駐足。

    這些人都是精選的悍勇武士,刀山槍林吓他們不倒,但大糞桶當頭擲來,卻是誰也不敢嘗一嘗這般滋味。

     那騾子足不停步的向前直跑,但過不多時,後面人聲隐隐,衆衛士又趕了上來。

    須知福康安是當朝兵部尚書,執掌天下兵馬大權,府中衛士個個均非庸手,給胡斐接連兩晚鬧了個天翻地覆,衆衛士的臉皮往哪裡擱去?因此一見糞車跑遠,糞桶已擲投不到,各人踏過滿地糞水,锲而不舍的繼續追趕。

    胡斐心下煩惱:“倘若我便這麼回去,豈不是自行洩露了住處?馬姑娘未脫險境,怎能引鬼上門?但若不回住處,卻又躲到哪裡去?”便這麼尋思之際,衆衛士又迫得近了些,隻是害怕糞桶,不敢十分逼近,各人均想:“咱們便是這麼遠遠跟着,難道在這北京城中,你還能插翅飛去?”轉眼之間,騾車馳到一個十字路口,隻見街心又停着一輛糞車。

    胡斐所乘的車子馳着靠近,趕騾子的車夫伸臂向胡斐一招,喝道:“過去!”縱身一躍,坐上了另一輛糞車。

    胡斐抱着兩個孩子跟着躍過。

    先前車上的另一個漢子接過缰繩,竟是毫不停留,向西邊岔道上奔了下去。

    胡斐所乘的騾車卻向東行。

    待得衆衛士追到,隻見兩輛一模一樣的糞車,一輛向東,一輛向西,卻不知刺客是在那一輛車中。

    衆人略一商議,當下兵分兩路,分頭追趕。

    胡斐聽了那身材瘦削的漢子那一聲呼喝,又見了這一躍的身法,已知是程靈素前來接應,喜道:“二妹,原來是你!”程靈素“哼”的一聲,并不答話。

    胡斐又問:“馬姑娘怎樣?病勢沒轉吧?”程靈素道:“不知道。

    ”胡斐知她生氣了,柔聲道:“二妹,我沒聽你話,原是我的不是,請你原諒這一次。

    ”程靈素道:“我說過不給她治病,便不治病。

    難道我說的不是人話麼?”說話之間,又到了一處岔道,但見街中心仍是停着一輛糞車。

    這一次程靈素卻不換車,隻是唿哨一聲,做個手勢,兩輛糞車分向南北,同時奔行。

    衆衛士追到時面面相觑,大呼:“邪門!邪門!”隻得又分一半人北趕,一半人南追。

    北京城中街道有如棋盤,一道道縱通南北,橫貫東西,因此行不到數箭之地,便出現一條岔道,每處十字路口,必有一輛糞車停着。

    程靈素見衆衛士追得近了,便不換車,以免縱起躍落時給他們發覺,若是相距甚遠,便和胡斐攜同兩孩換一輛車,使騾子力新,奔馳更快。

    這樣每到一處岔道,衆衛士的人數便減少了一半,到得後來,稀稀落落的隻有五六人追在後面。

    這五六人也已奔得氣喘籲籲,腳步慢了很多。

    胡斐又道:“二妹,你這條計策真是再妙不過,倘若不是雇用深夜倒糞的糞車,尋常的大車一輛輛停在街心,給巡夜官兵瞧見了,定會起疑。

    ”程靈素冷笑道:“起疑又怎麼樣?反正你不愛惜自己,便是死在官兵手中,也是活該。

    ”胡斐笑道:“我死是活該,隻是累得姑娘傷心,那便過意不去。

    ”程靈素冷笑道:“你不聽我話,自己愛送命,才沒人為你傷心呢。

    除非是你那個多情多義的袁姑娘……她又怎麼不來助你一臂之力?”胡斐道:“她沒知道我會這樣傻,竟會闖進福大帥府中去。

    天下隻有一位姑娘,才知道我會這般蠻幹胡來,也隻有她,才能在緊急關頭救我性命。

    ” 這幾句話說得程靈素心中舒服慰貼無比,哼了一聲,道:“當年救你性命的是馬姑娘,所以你這般念念不忘,要報她大恩。

    ”胡斐道:“在我心中,馬姑娘怎能跟我的二妹相比?”程靈素在黑暗中微微一笑,道:“你求我救治馬姑娘,什麼好聽的話都會說。

    待得不求人家了,便又把我的說話當作耳邊風。

    ”胡斐道:“倘若我說的是假話,教我不得好死。

    ”程靈素道:“真便真,假便假,誰要你賭咒發誓了?”她這句話口氣松動不少,顯是胸中的氣惱已消了大半。

    再過一個十字路口,隻見跟在車後的衛士隻剩下兩人。

    胡斐笑道:“二妹,你拉一拉缰,我變個戲法你瞧。

    ”程靈素左手一勒,那騾子倏地停步。

    在後追趕的兩名衛士奔得幾步,與騾車已相距不遠。

    胡斐提起一隻空糞桶,猛地擲出,噗的一響,正好套在一名衛士的頭上。

    另一名衛士吃了一驚,“啊”的一聲大叫,轉身便逃。

    程靈素見了這滑稽情狀,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便在這一笑之中,滿腔怒火終于化為烏有。

     胡斐和她并肩坐在車上,接過缰繩,這時距昨晚居住之處已經不遠,後面也再無衛士追來。

    兩人再馳一程,便即下車,将車子交給原來的車夫,又加賞了他一兩銀子,命他回去。

    各人抱了一個小孩,步行而歸,越牆回進居處,當真是神不知,鬼不覺,卻有誰知道這兩人适才正是從福大帥府中大鬧而回?馬春花見到兩個孩子,精神大振,緊緊摟住了,眼淚便如珍珠斷線般流下。

    兩個孩子也是大為高興,直叫“媽媽!”程靈素瞧着這般情景,眼眶微濕,低聲道:“大哥,我不怪你啦。

    咱們原該把孩子奪來,讓他們母子團聚。

    ”胡斐歉然道:“我沒聽你的吩咐,心中總是抱憾。

    ”程靈素嫣然一笑,道:“咱們第一天見面,你便沒聽我吩咐。

    我叫你不可離我身邊,叫你不可出手,你聽話了麼?” 馬春花見到孩子後,心下一寬,痊可得便快了,再加程靈素細心施針下藥,體内毒氣漸除。

    隻是她問起如何到了這裡,福康安何以不見?胡斐和程靈素卻不明言。

    兩個孩子年紀尚小,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