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英雄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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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好漢。

    ”因為他其實并不姓平,而是姓胡,他的姓名不是平斐而是胡斐:因為他是胡一刀的兒子,那個和苗人鳳打了五日不分勝負的遼東大俠胡一刀的兒子;因為他父親曾遺給他記載着武林絕學的一本拳經刀譜,那便是胡家拳法和刀法的精義。

    這本拳經刀譜本來少了頭上兩頁,缺了紮根基的入門功夫,缺了拳法刀法的總訣,于是不論他多麼聰明用功,總是不能入門。

    現下機緣巧合,給閻基偷去的總訣找回來了,于是一加融會貫通,武功進境一日千裡。

     閻基憑着兩頁拳經上的寥寥十餘招怪招,就能稱雄武林,連百勝神拳馬老镖頭也敗在他的手下,胡斐卻是從頭至尾學全了的。

    當然,他年紀還小,功力很淺,許多精微之處還難以了解。

    但憑着這本拳經刀譜,他練一天抵得徐铮他們練一個月。

    何況,即使他們練上十年二十年,也不會學到這天下絕藝的胡家拳和胡家刀。

    每天半夜裡,他就悄悄溜出莊去,在荒野裡練拳練刀。

    他用一柄木頭削成的刀來練習,每砍一刀,就想像這要砍去殺父仇人的腦袋,雖然,他并不知道仇人到底是誰。

    但平四叔将來會說的,等他長大成人、武藝練好之後。

    于是他練得更加熱切,想得更加深刻。

    因為最上乘的武功,是用腦子來練而不是用身子練的。

     這樣過了七八個月,馬行空的傷早就痊愈了,但商老太和商寶震熱誠留客。

    馬行空的镖行已歇了業,眼見主人殷勤,也就住了下來。

    商寶震沒拜他為師,因為商老太有這麼一股傲氣,八卦刀商劍鳴家傳絕藝,怎能去投外派師父?但馬行空感念他家護镖的恩情,對商寶震如同弟子一般看待,隻要是自己會的,他想學什麼,就教什麼,将拳技的精要傾囊以授。

    百勝神拳的外号殊非幸緻,拳術上确有獨到造詣,這七八個月中,商寶震實是獲益良多。

    馬行空也已看出來,商家堡并非卧虎藏龍,另有高人,隻是那一日閻基為何匆匆而去,卻是百思不得其解。

    有一次他偶然把話題帶到這件事上,商老太微微一笑,顧而言他。

    馬行空知道主人不肯吐露,從此絕口不提。

     馬行空年老血虧,晚上睡得不沉。

    有一日三更時分,忽聽得牆外喀喇一響,是誰無意中踏斷了一根枯枝。

    馬老镖頭一生闖蕩江湖,聲一入耳,即知有夜行人在屋外經過,但隻這麼一響之後,再無聲息,竟聽不出那人是向東向西,還是躲在牆上窺伺。

    他雖在商家堡作客,但主人于己有恩,平日相待情意深厚,他已把商家堡的安危瞧得比自己的家還重,當下悄悄爬起,從枕底取出金絲軟鞭纏在腰間,輕輕打開房門,躍上牆頭,突見堡外黑影晃動,有人奔向後山而去。

     他一瞥之下,見此人輕功頗為了得,心下尋思:“莫非那閻基心猶未死,又來作怪?此事由我身上而起,姓馬的豈能袖手不顧?”于是躍出牆外,腳下加快,向那黑影去路急追,但奔出數十丈,已自不見了黑影的蹤迹。

    他心中一動:“不好,别要中了敵人調虎離山之計。

    ”急忙飛步撲回商家堡。

    來到堡牆之外,但聽四下裡寂靜無聲,這才放心,心下卻是疑惑更甚:“适才此人身手不凡,實是勁敵。

    但瞧他身形瘦小,與那盜魁閻基大不相同,不知是江湖上什麼好手到了?”他抓住軟鞭,在掌上盤了幾轉,弓身向莊後走去,要察看一個究竟。

    竄出十餘丈,将到莊院盡頭,忽聽西首隐隐有金刃劈風之聲。

    馬行空暗叫一聲:“慚傀,果然有人來襲,卻不知跟誰動上了手?”雙足一點,身形縱起。

    百勝神拳年紀雖老,身手仍是極為矯捷,左手在牆頭一搭,一個倒翻身,輕輕落在牆内,循聲過去,聽得聲音是從後進的一間磚屋中發出。

    但說也奇怪,二人一味啞鬥,既無半聲吆喝叫罵,兵刃亦不碰撞。

    他心知中間必有跷蹊,先不沖進相助,湊眼到窗縫中一張,險些不禁失笑。

     但見屋中空空蕩蕩,桌上一燈如豆,兩個人各執鋼刀,盤旋來去地激鬥,一個是少主人商寶震,另一個卻是他母親商老太太,原來母子倆正在習練刀法。

     他隻瞧了片刻,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隻見商老太太出手狠辣,刀法精妙,固與日間的龍鐘老态大不相同,而商寶震一路八卦刀使将出來,也是虎虎生風。

    原來非但商老太平時深藏不露,商寶震也是故意隐瞞了武功。

    他平日教商寶震的隻是拳腳,刀法自己并不擅長,商寶震也從來不提,想不到這少年兵刃上的造詣着實不低。

    他悄立半晌,想起十五年前在甘涼道上與商寶震的父親商劍鳴動手,被他砍了一刀,劈了一掌,養了三年傷方得康複,自知與他功夫相差太遠,此仇難報,甘涼道一路從此絕足不走。

    此時商劍鳴已死,商老太于己有恩,昔日的小小嫌隙早已不放在心上,哪知今日中夜,又見仇人的遺孀孤兒各使八卦刀對招。

     他思潮起伏:“商老太的武功實不在我之下,何以她竟然半點不露痕迹?她留我父女在莊,是否另有别情?”凝思片刻,再湊眼到窗縫中時,見母子二人刀法已變,各使八卦遊身刀法,滿室遊走,刀中夾掌,掌中夾刀,越打越快,打到第六十四招“收勢”,二人向後躍開,母子倆依足了規矩,各自舉刀緻敬,這才垂下刀來。

    商老太不動聲色,在青燈之下臉泛綠光。

    商寶震卻已滿臉通紅,呼呼喘氣。

     商老太沉着臉道:“你的呼吸總是難以調勻,進境如此之慢,何年何月才能報得你爹爹的大仇?”馬行空心中一凜,隻見商寶震低下了頭,甚有愧色。

    商老太又道:“那苗人鳳的武功你雖沒見到,他拉車的神力總是親眼目睹的了。

    胡一刀的功夫不在苗人鳳之下。

    這苗胡二賊的武功,你此刻跟他們天差地遠,但隻要勤學苦練,每過得一日,你武功長一分,這二賊卻衰老了一分,終有一日,要将二賊在八卦刀下碎屍萬段。

    ”馬行空心想:“這母子二人閉門習武,不知胡一刀早于十多年前便死了。

    ”隻聽商老太歎了口長氣,說道:“唉,你這孩子,我瞧你啊,這幾日為那馬家的丫頭神魂颠倒,連練功夫也不起勁了。

    ”馬行空一驚:“難道我那春兒和他有甚苟且之事?”但見商寶震滿臉通紅,辯道:“媽,我見了馬姑娘總是規規矩矩的,話也沒跟她多說幾句。

    ”商老太哼了一聲,說道:“你吃誰的奶長大?心裡打什麼主意,難道我還不明白?你看中馬家姑娘,那不錯,她人品武藝,我心中很合意。

    ”商寶震很是高興,叫了聲:“媽!”商老太左手一揮,沉着嗓子道:“你可知他爹是誰?”商寶震一愕道:“難道不是馬老镖頭?”商老太道:“誰說不是?你卻可知馬老镖頭跟咱家有甚牽連?”商寶震搖搖頭。

    商老太道:“孩子,他是你爹爹的大仇人。

    ”商寶震大出意料之外,不由得“啊”了一聲。

     馬行空不禁發抖,但聽商老太又道:“十五年前,你爹爹在甘涼道上跟馬行空動手。

    想你爹爹英雄蓋世,那姓馬的焉是他的對手?你爹爹砍了他一刀,劈了他一掌,将他打得重傷。

    但那姓馬的亦非平庸之輩,你爹爹在這場比武中也受了内傷。

    他回得家來,傷未平複,咱們的對頭胡一刀深夜趕上門來,将你爹爹害死。

    若非你爹爹跟那姓馬的事先有這一場較量,嘿嘿,八卦刀威震江湖,諒那胡一刀怎能害得你爹爹?”她說到最後這幾句話時語音慘厲,嗓子嘶啞,聽來極是可怖。

    馬行空一生經過不少大風大浪,此時聽來卻也是不寒而栗,心想:“胡一刀何等的功夫,你商劍鳴就算身上無傷,也是難逃此劫。

    老婆子心傷丈夫慘死,竟然遷怒于我。

    ”隻聽商老太又道:“陰差陽錯,這老兒竟會趕镖投到我家來。

    這商家堡是你爹爹親手所建造,怎容鼠輩在此放肆劫镖?但你可知我留姓馬的父女在此,有何打算?”商寶震聲音發顫,道:“媽……你……你要我為爹爹複仇?”商老太厲聲道:“你不肯,是不是?你是看上了那姓馬的丫頭,是不是?”商寶震見母親眼中如要噴出火來,退後了兩步,不敢回答。

    商老太冷笑道:“很好。

    過幾天我給你跟那姓馬的提親,以你的家世品貌,諒他決無不允。

    ” 這幾句話卻叫馬行空和商寶震都是大出意料之外。

    馬行空隔窗看到商老太臉上切齒痛恨的神氣,微一琢磨,全身寒毛根根直豎:“這老太婆用心好不狠毒!她殺我尚不足以洩憤,卻要将我花一般的閨女娶作媳婦,折磨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天可憐見,叫我今晚隔窗聽得她母子這番說話,否則……我那苦命的春兒……” 商寶震年輕識淺,卻全不明白母親這番深意,隻覺又是歡喜又是詫異,想到母親肯為自己主持這門親事,歡喜倒有九分,隻剩下一分詫異。

    馬行空隻怕再聽下去給商老太發覺,凝神提氣,悄悄走遠,回到自己屋中時抹了額頭一把冷汗,猛然省起:“那奔到後山的瘦小黑影卻又是誰?” 第二天午後,馬行空穿了長袍馬褂,命商寶震請母親出來,有幾句話商量。

    商寶震又驚又喜,心想:“難道母親這麼快就已跟他提了親?瞧他這副神氣打扮,那可不同尋常。

    ”于是相請母親,來到後廳,和馬行空分賓主坐下,自己下首相陪。

    他望望母親,又望望馬行空,一顆心怦怦直跳,但聽馬老镖頭道謝護镖之德,東道之誼,商老太滿口謙虛,隻盼他二人說到正題,但兩個言來語去,盡是客套。

     說了好一會,馬行空才道:“小女春花這丫頭的年紀也不小了,我想跟商老太商量一件事。

    ”商寶震心中怦的一下大跳。

    商老太大是奇怪:“卻也沒聽說女家先開口來求親的。

    ”說道:“馬老師盡說不妨,咱們自己人,還拘什麼禮數?”馬行空道:“我除了這丫頭,一生就收得一個徒弟。

    他天資愚鈍,性子又鹵莽,但我從小就當他親兒子一般看待。

    這孩子跟春兒也挺合得來,我就想在貴莊給他二人訂了這頭親事。

    ”商寶震越聽越不對,聽到最後一句話時,不自禁地站起身來。

    商老太心下大怒:“這老兒好生厲害,定是我那不中用的兒子露了破綻。

    ”當下滿臉堆歡,連聲“恭喜”,又叫:“孩兒,快給馬老伯道喜!”商寶震腦中胡塗一片,呆了一呆,直奔出外。

    馬行空又和商老太客氣好一陣子,才回屋中,将女兒和徒兒叫來,說今日要給二人訂親。

    徐铮大喜過望,笑得合不攏嘴來,馬春花紅暈雙頰,轉過了頭不作聲。

    馬行空說道:“咱們在這兒先訂了親。

    至于親事嘛,那是得回自個家去辦的了。

    ”他知女兒和徒兒心中藏不住事,昨晚所聞所見,竟是半句不提。

    馬春花嬌憨活潑,明豔動人,在商家堡這麼八個月一住,商寶震和她日日相見,竟叫他一縷情絲,牢牢地縛在這位姑娘身上。

    他剛得母親答應要給自己提親,料想事無不諧,正在滿懷喜悅之際,突然聽到了馬行空那幾句晴天霹靂一般的言語。

    他獨自坐在房中,從窗中望出去,呆呆地瞧着院子中一株銀杏,真難相信适才聽到的話竟會是馬行空口中說出來的。

     他喪魂落魄,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直至一名家丁走進房來,說道:“少爺,練武的時候到啦,老太太等了你半天呢。

    ”商寶震一驚,暗叫:“糟糕,胡裡胡塗的誤了練武時候,須讨一頓好罵。

    ”從壁上摘下了镖囊,快步奔到練武廳中。

    隻見商老太坐在椅中,神色如常,說道:“今兒練督脈背心各穴。

    ”轉頭向兩名持牌的家丁叫道:“将牌兒拿穩了,走動!”商寶震暗暗納罕:“馬老師說這等話,怎地媽毫不在乎?”但商老太平日訓子極嚴,練武之際尤其沒半點假借,稍一不慎,打罵随之,商寶震取金镖扣在手中,不敢胡思亂想,凝神聽着母親叫穴。

    隻聽商老太叫道:“苗人鳳,命門、陶道!”商寶震右手雙镖飛出,正中木牌上所繪人形背心兩穴。

    商老太又叫:“胡一刀,大椎、陽關!”商寶震左手揚起,認明穴道,登登兩聲發出,“大椎穴”打準了,“陽關穴”卻是稍偏,突然間見到木牌有異,“咦”的一聲,定睛一看,隻見木牌上原來寫着的“胡一刀”三個黑字已然不見。

    他招手叫那持牌家丁過來,待那木牌拿近,看清楚“胡一刀”三字已被人用利器刮去,卻用刀尖刻了歪歪斜斜的“商劍鳴”三個字,這一來适才這兩镖不是打了仇人,卻是打中了自己父親。

    商寶震又急又怒,反手一掌,将那家丁打落兩枚牙齒,跟着一腳,将他踢倒在地。

    商老太叫道:“且住!”心想這莊丁自幼在莊中長大,怎能如此大膽,此事定是外人所為,心念一動,立時想到了馬行空師徒三人,說道:“請馬老師來說話。

    ”商寶震本來為人精細,今日婚事不成,失意之下,鹵莽出手,一聽母親叫請馬老師,立時會意打錯了人,忙将那莊丁拉起,說道:“打錯了你,别見怪。

    ”伸手去拔牌上人形穴道中的金镖。

    商老太伸手攔住,說道:“慢着!就讓他得意一下,又有何妨。

    ”轉頭吩咐莊丁,到老爺靈堂中取紫金八卦刀來。

     馬行空師徒三人走進廳來,見練武廳上人人神色有異。

    馬行空暗吃一驚:“這老婆子好厲害,一時三刻就要翻臉。

    ”當下雙手一拱,說道:“老太太呼喚,不知何事?”商老太冷笑道:“先夫已然逝世,馬老師往日雖有過節,卻也不該拿死人來出氣啊。

    ”馬行空一呆,笑道:“在下愚魯,請商老太明示。

    ”商老太向那木牌上一指,道:“馬老師乃是江湖上響當當的漢子,這般卑鄙行徑,想來也不屑為,請問是令愛所幹的呢,還是賢高徒的手筆?”說着雙目閃閃生光,向馬家三人臉上來回掃視。

    馬春花從未見過她如此凜然有威,甚是驚詫。

    馬行空見木牌上改了人名,也是大為駭異,朗聲道:“小女與小徒雖然蠢笨,但決不敢如此胡鬧。

    ”商老太大聲道:“那麼依馬老師之見,這是商家堡自己人幹的勾當了?”馬行空想起昨晚所見的那瘦小人形,說道:“隻怕是外人摸進莊來,也是有的。

    在下昨晚……”商老太攔斷話頭,厲聲喝道:“難道會是胡一刀那狗賊自己,來做這鬼祟的勾當?”一言甫畢,突然人圈外一人接着叫道:“不敢去找真人動手,卻将人家的名字寫在牌上出氣,這才是卑鄙行徑,鬼祟勾當!”商老太坐在椅上,瞧不見說話之人是誰,但聽到他聲音尖細,叫道:“是誰說話?你過來!”隻見兩名莊丁被人推着向兩旁一分,一個瘦少年走上前來,正是胡斐。

    這一下當真是奇峰突起,人人無不大出意外。

    商老太反而放低了嗓子,說道:“阿斐,原來是你。

    ”胡斐點頭道:“不錯,是我幹的。

    馬老師他們全不知情。

    ”商老太問道:“你這麼幹,為了什麼?”胡斐道:“我瞧不過眼!是英雄好漢,就不該如此。

    ”商老太點頭道:“你說得很對,好孩子,你很有骨氣,你過來,讓我好好地瞧瞧你。

    ”說着緩緩伸出手去。

    胡斐倒不料她竟會不怒,便走近身去。

    商老太輕輕握住他雙手,低聲道:“好孩子,真是好孩子!”突然間雙手一翻,一手扣住他左腕“會宗穴”,一手扣住他右腕“外關穴”。

    她這一翻宛似電光石火,胡斐全未防備,登時全身酸麻,動彈不得。

    若憑他此時武功,商老太哪能擒得他住?但他究竟全無臨敵經驗,不知人心險詐,雙腕既入人手,空有周身本事,卻已半分施展不出。

    商老太唯恐他掙紮,飛腳又踢中他的“梁門穴”,命莊丁取過鐵鍊麻繩,牢牢将他手足反綁了,吊在練武廳中。

    商寶震取過一根皮鞭,夾頭夾腦先打了他一頓。

    胡斐閉口不響,既不呻吟,更不讨饒。

    商寶震連問:“是誰派你來做奸細的?”問一句,抽一鞭,又命莊丁去看住平阿四,别讓他跑了。

    他滿腔憤恨失意,竟似要盡數在胡斐身上發洩。

    馬春花和徐铮見胡斐已全身是血,心下不忍,幾次想開口勸阻,但馬行空連使眼色,神色嚴厲,命二人不可理會。

    商寶震足足抽了三百餘鞭,終究問不到主使之人,眼見再打下去便要把他活活打死,這才抛下鞭子,罵道:“小賊,是奸賊胡一刀派你來的是不是?”胡斐突然張嘴哈哈大笑。

    他這樣一個血人兒,居然尚有心情發笑,而且笑得甚是歡暢盡意,并無做作,又是大出衆人意料之外。

    商寶震搶起鞭子,又待再打,馬春花再也忍耐不住,大叫道:“不要打了!”商寶震的皮鞭舉在半空,望着馬春花的臉色,終于緩緩垂了下來。

    胡斐身上每吃一鞭,就恨一次自己愚蠢,竟然不加防備而自落敵人之手,當時全身皮開肉綻,痛得幾欲昏去,忽聽馬春花“不要打了”四字出口,睜開眼來,隻見她臉上滿是同情憐惜之色,不由得大是感激。

     商老太見兒子為女色所迷,隻憑人家姑娘一句話便即住手停鞭,心中惱怒異常,鼻孔中微微一哼,卻不說話。

    馬行空道:“商老太,你好好拷打盤查,總要問個水落石出。

    春兒、铮兒,咱們出去吧!”當下向商老太一抱拳,領着女兒徒弟,走了出去。

    馬春花出了練武廳,埋怨父親道:“爹,打得這麼慘,你怎麼見死不救,還叫她好好拷打?”馬行空道:“江湖上人心險惡,女孩兒家懂得什麼?” 對父親這幾句話,馬春花确是不懂,這天晚上想到胡斐全身是血的慘狀,總是難受,睡到半夜,翻來覆去地再也睡不着了,悄悄爬起身來,從百寶囊中取出一包金創藥,出房門向練武廳走去。

    走到廊下,隻見一個人影,踱來踱去發出聲聲長歎,聽聲音正是商寶震。

    這時他也瞧見了馬春花,停步不動,低聲道:“馬姑娘,是你麼?”馬春花道:“是啊!你怎麼還不睡?”商寶震搖頭道:“遭逢今日之事,我怎麼睡得着?你怎麼不睡?”馬春花說道:“我跟你一樣,也牽挂着今日之事,心裡難受。

    ”她所說的“今日之事”,是指胡斐被打。

    商寶震所說的卻是指她的終身另許他人,這時聽她說“心中難受”,不由得身子發抖,暗想:“她果然對我甚有情意,她被許配給那姓徐的蠢才,實是迫于父命,無可奈何。

    ”當下大着膽子,上前一步,柔聲叫道:“馬姑娘!” 馬春花道:“嗯,商少爺,我想求你一件事。

    ”商寶震道:“你何必求?你要我做什麼,我就給你做什麼,就是要我當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