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古意之登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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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遠雙臂長伸,向背後一掣,一杖就已離背而起,他鷹撲之下,已向那六駒身前撲去。

     可他才近,‘飒露紫’即退,六駒中‘照夜白’卻已斷他後路。

    他們是在誘着逼着他遠離嫁車之列。

     蒼遠已陷局中,他不由不跟進,不由不遠遠離開嫁車。

     六駒之駿,果稱銳利。

    蒼遠一杖風起,忽聽得身後已停住的嫁車行列的路側兩畔,争殺忽起。

     他于緊急間一回頭,隻見小十三披劍而鬥,陷于苦戰,隻短短一刻,華蒼那暗護嫁隊之人已被人迫得不得不現身了。

     ‘瘟家班’,瘟老大,瘟家七子居然已經同至! 蒼遠自己人已陷六駒之圍,六駒出手果然極利。

    蒼遠心中一歎:蒼九爺,你難道沒有料到今日之事?今日之事,我們已無裴府臂助,隻是拼上我們的家底。

    為什麼你給我派的人還是如此之少?罷了罷了,今日隻怕必然覆敗于此!東密居然果然調動來了這麼多好手,他們是什麼時候潛入的江西? 然後,他心頭冷冷一怒,在心底怒罵道:蒼華,如不是你為了裴琚反出蒼門,有你我一刀一杖攜手之利,我又何至于捉襟見肘,怯這六駒! 舍子崖下,争殺越來越烈,可嫁車的四周,卻漸漸空了起來。

     護隊的無一不是華蒼二姓的高手,就是腳夫車夫,也都是華蒼二姓中的精銳。

     但這時,蒼門勇将蒼遠已陷六駒之圍,他們其餘的也漸漸被瘟家班的人引得不得不遠離所護的嫁車,遠達數丈之距,在華蒼率領下,與瘟家班與東密的人苦殺惡搏。

     瘟家班和六駒這時是有人有機會突近嫁車的,可他們居然沒有一人貪功躍起。

     那輛嫁車孤單單的簾兒低垂,被遺留在擱了滿地的嫁妝擔子的空地裡。

     ——這該是這亂世裡最荒涼的一嫁了。

     可這也是六駒和瘟家班的人對牟奔騰的敬重。

    江西之事,他們已敬服地由他主局。

    這嫁車,他們是留給他的。

     牟奔騰在崖上看着崖底慘烈的争殺,不時有人慘哼倒地。

    血不停地在流,流到哪裡,都是紅的。

    這是他東密的第一次大規模舉事,而那隊嫁車、所經之地果然到處都是紅的。

     他緩緩提步,欲待下崖,向那嫁車行去。

     見牟奔騰已欲靠近嫁車,蒼遠與華蒼同時回眼。

     他們心中同時急怒,同時急欲回援救護。

    可蒼遠已被六駒死死纏住,脫身不開,且心有旁務之下,胯上已中了六駒一踢。

     這一下,骨痛欲裂。

    蒼遠奮起一杖,隻能遠遠地看着牟奔騰那麼得意地撒手向嫁車行去。

     而華蒼在瘟家六子的圍攻之下,也已援手乏力。

     可牟奔騰忽然住了腳,一個随從抱着隻鴿子飛奔到他的身邊,牟奔騰聽他說了一句,急急接過那鴿子,然後,面色忽然變得好古怪的。

     他突然看向那嫁車之頂,仿佛那嫁車頂上正有一個男子。

    他确實也象是在那車頂上看到了一個男子,那孤伶伶的已沒有任何護持的嫁車的車頂,在他眼中,忽然多出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看來好象還很年輕的人,但他看不清他的臉,因為他的臉好象被陰影遮住了。

    他的印象中好象沒有人記住過那人的臉,讓人難忘的倒是那人的身材,那人的身子無論坐在哪裡,仿佛就是一種……遺世孑立。

    他的頭發隻是随便束住,可讓人的感覺卻象他的頭頂有一頂挺立的高冠。

    那身影是疏遠的,蕭冷的,卻在那漠然中透着一股骁勇的悍氣…… 他終于還是來了……牟奔騰看着手裡的鴿羽,忽然一揮手。

     這是下令停止的姿式。

     可四周并沒有停止。

    瘟家班的人與六駒都不信牟奔騰會這時喝令停止,他們都以為自己看錯了。

     牟奔騰忽大叫了一聲:“讓他們走!” 這一聲平地響起,如一聲炸雷,再沒有人敢裝做沒聽到了。

    瘟家班的人手下遲疑,可滅寂王法相已給他們下了死令,令他們必須受牟奔騰節制。

    這次連和牟奔騰同處萬車乘帳下的六駒也愕然不解,他們怔怔地望了一眼牟奔騰。

     牟奔騰臉色鐵青,喝道:“違令者斬!” 這一句極重。

    六駒也不由不收手。

    牟奔騰忽對他們喝道:“有還不願住手的,替我取他們性命!” 六駒一愣,瘟家班的人卻知那個看似平易的姓牟的是說得出做得到的,不由也憤然住手,他們都知道六駒的一擊之力。

     溫老三眼看着蒼遠與華蒼一臉不解地但還是驅趕着那車疾疾地走了,心裡大是不甘,他跳回牟奔騰身邊,臉色鐵青地道:“一到弟兄們要得手時你就喝令住手,姓牟的,你到底是在幫哪邊,你是幹什麼吃的?” 如果不是他溫老大沉沉的臉色阻止,他還不知要罵出什麼更難聽的。

     牟奔騰卻把眼望向那嫁車的車頂,沉沉地道:“你們沒看清那嫁車頂上護着的人嗎?” 他身邊人同時擡首追目,望向那正疾駛遠去的嫁車。

    ——牟奔騰瘋了?那車上一個鬼影都沒有。

     溫老三氣得吐了一口濃痰,“呸”道:“你一個失心瘋也來統領大局,我看是你瘋了。

    ” 牟奔騰冷冷道:“我說是你瞎了。

    那個高冠散發,手執一柄長青劍的人你就沒看到嗎?” 溫老三怒道:“看你媽的鬼!” 他老大忽一手止住他,定眼望向牟奔騰,疑問了聲:“蕭骁?” “長青一劍已在手?” 牟奔騰哼了一聲:“不錯,天涯誰此更蕭騷!我不說,你也該知道他的威勢。

    他已決意要護那個裴家女子,隻要是肖愈铮的妻子,他就傳令,不許我東密動她毛發一毫的。

    ” 溫老三望向那遠去的空空的車影,費解又怒沖沖地道:“你倒底在說什麼?我怎麼沒看到?他在哪裡?就算他多大的名聲,跟咱們教主畢主人交過手,也不能人毛都沒見,就這麼聞風遠避。

    ” 牟奔騰忽把那鴿足上附的短信一把交到了瘟老大手裡,口裡冷冷道:“他是沒見到影子,這信,也不是他而是滅寂王兄傳來的。

    你們要動手隻管動就是,他的長青劍,現在可正架在滅寂王法相長老脖子上的。

    ” 六駒互視一眼,猛然擡頭,心裡同時長叫了一聲:長青劍?蕭骁! 來時三十六,去時十八雙,長青一劍過,天涯冰雪霜——曾以單劍于木須洞中斬盡祁連鐵騎的蕭骁? 蕭骁的劍據說隻有一劍,但看似千劍。

    他的劍招都以他的姓為名:蕭‘潇’一劍,蕭‘削’一劍,蕭‘骁’一劍…… 六駒心頭振奮,隻覺滿天地裡似乎都是木葉肅肅,煙雨潇潇,一場青色的雨似乎已無聲地沛然而至……蕭骁!他們曾與他碰到過,拳毛駒本是六駒中脾氣最健旺的悍者,那一劍卻遇強挫強,折盡了他的鐵劍與自負……兩劍的劍尖在那突然響起的風雨聲裡瞬息一觸,然後,那長青一劍挺然而進,拳毛駒手中鐵劍居然寸寸而裂,那一劍竟直至劍柄,刺傷了他握劍的虎口,風雨如晦的場中,光線忽然一亮,蕭骁的劍上青色猛地亮了,沒有人想到會看見,象大雨暴洗過後萬年青那綠葉綻了嘴的笑…… “就這麼放過《肝膽錄》?” 牟奔騰随從不甘心地問。

     牟奔騰道:“我們東密要争的是天下,不是江湖中一日之短長。

    何況蕭骁之劍大是銳利,我們法長老、萬帥與杜護法本允稱天下好手,但他們都還隻以掌控秩序為能。

    當世之中,誰是劍者,嘿嘿,天下權與掌中利,天下權歸我東密,那掌中利,我們卻還是不能不盡讓蕭骁的,他是足有能力與我們畢教首一戰的人。

    畢教首本不同意我們舉事。

    而滅寂王法長老,也是我們不得不顧忌的。

    ” “可《肝膽錄》……” 牟奔騰笑道:“丁夕林已死,裴琚重創,月旦亭主人被杜護法隔絕宮中,難出京師。

    雖說可惜,但且放着它吧。

    反正,那東西,現在無人可以馭使得動了。

    隻要不礙我教中大事,且讓這江湖短長一射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