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古意之登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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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不滿?愈铮是把他平生最看重的事業托付給了她,她還有什麼不滿?她别無它言可答,也隻有三個字:我願意! ——小妹已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小妹了。

    裴琚的心中猛然升起一縷無力感。

    那無力感伴同着歲月的滄桑,近來時時會在他的心頭浮起。

     半晌、他才啞聲道:“那他交給你的是什麼?” 裴紅棂知道對這個一向才智卓著的兄長沒必要隐瞞,但她還是靜靜地看了她三哥好久,才從領口慢慢地掏出一樣東西。

     隻聽她清銳銳地道:“誰想到這個東西竟會惹來東密如此震怒……” “我隻知道它叫——” “《肝膽錄》。

    ” “這就是愈铮留給我和小稚母子的唯一的東西。

    ” 裴琚的手猛一拊額,這一拊拊得是如此的用力,以至他的腦門都被自己拍得有些發紅: “這世上果真還有這個東西?” 他的感喟似驚似歎。

    接着,他忽然大笑起來,笑聲幹啞:“小妹,你知道,當初你嫁給肖愈铮時,我是很有點瞧不起他的。

    這個出身寒微的窮丁,卻憑白拽着一身不知哪裡來的酸硬骨氣,滿世界裡去硬碰。

    可是,這些年下來,我卻是要佩服他了。

    當今朝中,人人萎縮,自老相國丁中書撒手而去後,還敢在朝中一逞風骨,傲然立世的卻也隻有你那個愈铮了。

    這些也還罷了……硬氣代不乏有,我現在佩服他的卻是:他原來真的掌握那個隐隐一直在一個小圈子裡流傳、說是存在于世的一樣絕秘。

    嘿嘿,嘿嘿,東密勢成已久,屢思變局,可為了你郎君一介書生,與他手中自構的一冊僅在傳聞中的《肝膽錄》,居然潛忍多年,不敢輕發一試!這份膽略,嘿嘿,就算上你三哥我,并世之中,隻怕也無人能及!” 說着他一低頭,目如鷹隼地盯着裴紅棂:“你到底知不知道,那《肝膽錄》中所書,到底是些什麼秘密?” 裴紅棂靜靜地望着他,在三哥面前,再也沒有必要隐瞞了。

     她看了裴琚很有一刻,才道:“三哥,我知道,想來你也知道,萬車乘也知道。

    ” “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 忽然她猛地一拍,‘啪’地一聲就把那紙羊皮小卷扣在了案上。

    隻見她雙目直盯着裴琚:“它就在這裡。

    ” “你是不是真的要看?” “隻要你給我一個承諾,這東西,現在你就拿去。

    天底下拿得動它的,隻怕現在也隻有三哥你。

    ” 她看着裴琚,似要在三哥眼裡榨出一絲膽色來。

     ——愈铮死前說,這《肝膽》一錄,是當今關聯至重的一個所在,不止幹涉到他一個人的性命,而且關涉到很多很多人的性命,甚或天下蒼生之命。

    她記得愈铮臨終前對自己說:“這個小冊,你可以交托的,當今世上,也許隻有兩個半人……” ——他的目光忽然變得渺茫,似乎也料不定裴紅棂究竟找不找得到那兩個半人。

     ——那兩個半人中,排在第一的人不可說,不能說,肖愈铮也僅隻告訴了她一句隐語;第二個人,裴紅棂印象中記得極清,他叫丁夕林,水部郎中丁夕林。

     至于那排在最後的半個人…… 那就是她的兄長——裴琚! 裴琚臉上的神情瞬息數變,裴紅棂看着自己一向甯定、外人常評為‘每逢大事有靜氣’的三哥,他的心裡分明在劇烈地交戰着。

     她轉過身,眼裡忽然染上一點濕意。

    那不是為傷心,而是忽然感到蒼涼——人生代謝原如此,就是親如兄妹,經年不見,一霎開懷,最後不知不覺間就已纏繞糾葛上的還是這些人事。

    她知道,琚哥也不再是當年的那個琚哥了,而自己,也不再是當年的自己。

     或許自己的此番前來,也不過是他本已糾纏煩亂的生中不得不面對的一局亂棋。

     裴琚雙手互搓,隻聽到一連串輕微的骨節響聲在他雙掌之間響起。

    裴紅棂驚異地看着他——這聲音不象是自己一向溫潤如玉的三哥所發出來的。

    那指節之聲一聲聲在她耳裡噼噼剝剝地響着,然後聲音忽止,如暴雨初過,裴琚的鬓側忽然微浸出了一層汗。

    汗一出,他手指間的聲音就忽停了,似乎那汗已洩去了他渾身的精力。

     隻聽他靜靜道:“你要我給你做出什麼承諾?” 裴紅棂手忽從懷裡掣出了一個小小絲囊,有些自愧,卻更多的是堅決地道:“附心蠱,就是這個附心蠱。

    隻要你肯讓我把這附心蠱種在身上,它日你一旦有違承諾,我有能力随時取你性命就可以。

    ” 這《肝膽錄》究竟是什麼東西,竟讓她不得不說出這樣冷狠的一句。

    裴紅棂口裡說得很淡,但她自己也覺得這不象一場兄妹間的談話,而象是…… 裴琚的眉毛忽然一蹙,他第一次認識裴紅棂似地看着眼前這個小妹——附心蠱,她怎麼會有這個東西? 然後他忽然一笑:“這東西的誘惑确實很大。

    我知道裡面究竟裝有多大的權利。

    ” 頓了頓,裴琚才道:“但如果是這樣,你要的承諾是如此之重,那麼,三哥不要,你也最好把它忘掉。

    我們是不是找一個合适的時機燒了它,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這燒,即要燒得隐秘,卻又可以讓東密和清流社中人知悉。

    ” 他臉上淡淡地含着笑,裴紅棂卻隻覺一聲長哭聲在自己心頭響起。

    就算當日遭‘長安悅’所棄,她心中也沒有這一種‘天下何寄’的感恸——三哥不接?連三哥居然都不肯接?他還要自己燒了它! 但、能嗎?她能嗎?這一份重擔,她原來還指望可以就此而卸! ——《肝膽》一錄空垂世。

     又怎奈,世事冰雪而已? 如果三哥不接,如果他要強逼自己把它燒了,如果自己就算保得下它來、卻永遠找不到那可接之人,那愈铮就是傾此一生,結得一錄,不也僅成‘紙上蒼生而已’? ——縱使嘔血圖匡助…… 也不過、紙上蒼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