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古意之肝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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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盞燈點燃的都是一點不泯的思念,然後,她的目光中隐現出一點裴紅棂也可看出的癡絕之意。

     燭紅一點,照紅了她那本嫌過于素寡的容顔——愈铮,我在想你。

     ——哪怕是在你的妻子身前,我還是不可自控地要說:我在想你! 她輕輕地揚起臉,好象要把那一抹忍不住就要滲出的淚意仰回她自己枯幹的眼底裡。

     哪怕——其實、你并不需要、我來想你。

     她側眼望了一下裴紅棂。

     ——而自己,到底希望還是不希望,肖……,他、曾把自己的名字在他的妻子耳邊輕輕提起? 浮水漂燈……兩盞燈、兩個女子。

     一條江、一種思念。

     肖愈铮亡後的第一個鬼節,留在人間的存想思念就是這樣的。

     8、救你,還是殺你? 一隻鴿子撲索索地在關帝廟外幾十丈處的一個老火工的懷裡飛起。

    不到兩個時辰,陳去病就可以收到那隻鴿子帶來的消息了。

     他一直沒睡,他就在等着那個消息。

    因為這事,不隻關聯江湖朝野、勢力消長的天下大局,還牽連到一個他切之念之的女子。

     鴿子終于飛來,他默默看罷,才輕輕舒了一口氣。

     古銘一直在他身邊陪他等着,見到他臉色,也才微微放心。

    古銘微笑道:“牟奔騰可是已經到了?有他在,出手把持局面,肖夫人是不是就已可目下暫安了?” 陳去病點點頭。

     古銘奇道:“可牟奔騰竟然真會放棄《肝膽錄》嗎?” 陳去病搖了搖首:“他不會,但他目下另有要事。

    ” “為了這件事,他就不會輕易開罪鷹潭華家,他們東密現在還是需要在江西潛行秘迹的。

    ” “而且,他和萬車乘隻怕都還不知到,那肖愈铮兄留下的東西——那《肝膽錄》,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重要,是個多麼重要多麼重要的一樣東西!” 但陳去病的這口氣也許還舒得太早。

     ——人世不過這樣,在有人煞費苦心地操持着生之争鬥時,也有人正萬念俱寂地做着死之遙望。

     裴紅棂就不會想到陳去病在這同樣的夜中曾歎出的那一口氣——她這時正望着‘窈娘’程非,一點感動從深心裡升起。

    她不嫉恨,在愈铮亡故後,她已沒有必要嫉恨——原來她就是愈铮他生前的那個紅顔知己,她理解,在愈铮這樣一個生命層次如此豐富的男人心裡,原有可能、也必要存在一些别的人在他心底。

     ——畢竟,程非能理解他很多她從前從不曾理解的東西。

     程非卻忽按了下她的手:“你不要動,也不要說話,隻聽我說。

    現在,我們正在‘瘟家班’七虎的包圍圈裡!” 裴紅棂的眼裡精光一激。

     隻聽程非已适時道:“不錯,還是東密。

    而且是滅寂王座下的一支勁旅。

    瘟家班這回幾乎動用了全部班底,他們瘟門七子同至,隻是為了對付你。

    他們把餘果老與魯長喑這兩個老頭子可都算計了進去。

    他們在舵落口江邊聽說曾失過一次手,這一次,他們是再不肯贻人它日之譏了。

    他們想來還以為餘老人與魯狂喑與你在一起。

    ” 裴紅棂眼中忽生疑問:你即知兇險,為何還要淌進這個包圍圈裡? 程非的臉上忽生波動,她似讀懂了裴紅棂的疑問,面色忽轉張狂,似乎有些自問也似乎有些自嘲地道:“可能,因為我要救你。

    ” 她這句話說得如此似非而是,但幾乎一種狂暴這時正在她看似平靜的表面下湧起——我要救你?你幾乎是這一生我最痛恨的仇敵!可她的眼似乎看到了暗夜中肖愈铮的眼——不要這樣看我,程非搖搖頭想:不要這樣看我,不要!你的眼裡永遠沒有仇恨,隻有當做與不當做,可我不能清定如你。

     可那冥冥中的一眼幾乎一望就已喚起了她心頭的某一種甜柔,那是她此生行走江湖、風晨雨夕裡此生無多的甜柔。

    她記得,記得有一次,她也這麼戴着鬥笠,扮做一個賣米粉的婦人,在長安曾遠遠地把肖愈铮遙看了一次。

    可那次,她破了例,在那遙望一眼後,雖馬上挑挑轉身而去,可行了幾十步,還是忍不住又回了一次頭,想把、那個……肖郎……再深深地不可磨滅地印到自己眼底。

     可那次她回頭時,卻感覺,似乎有一種什麼感應也在肖愈铮心頭升起。

    隻見他本要走進禦使堂的身影忽然一停,那一停有一種他此生少有的遲疑,然後,他疑惑而茫然地回顧了一眼——他不解武功,沒有練過眼力,他當然什麼也不會看到。

    但那一刻,幾乎有一種狂喜的情緒在程非的心頭就那麼升起,她那時在心底幾乎對自己狂吼地叫着:他在尋望着自己!他在尋望着自己!他知道有個人在看!而看他神情,那一刻,起碼他想起的不是他的妻,而是、自己! 隻為這一眼,這一生,她什麼事也會為他做的! 程非忽然感慨:而自己,原本就是這樣的一個傻女子,隻為了一眼,那是這一生、無論拚出什麼,什麼事她都會為他做的! 但程非重一垂頭時,就看見了眼前的裴紅棂,一種狂悍的痛恨幾乎撕裂了她的胸口!肖郎,也許,就算沒有這個女子,我也可能永生無緣無福得以嫁你。

    但我也許甯願你鳏獨而窮世,起碼,不要有這樣一個你深愛的紅顔嬌女! 她容色一變,隻聽她冷冷道: “我是在和他們一賭,賭你與我的一線生機。

    ” “也許你并不知道,從你踏入江西,已曆月餘,為什麼一直還會這麼平靜。

    那是因為——有人在幫你。

    ” “浔陽陳去病,他想來是愈铮生前的朋友,從他突然逮捕華溶解入南昌,我就已猜到了。

    ——東密野心即大,為顧忌現在與他們暫成聯盟的華家之忌,就已注定他們不敢輕易動手之局。

    他們現在還是需要給華、蒼二姓一個好印象的。

    我看到剛才樊快已去回禀牟奔騰了,牟奔騰是萬車乘的左右手,他親來操持江西之事,決不會允許‘瘟家班’壞他好容易苦就的贛中大局。

    但我見樊快回報之後,瘟老大卻并不那麼聽話,他一定還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違令擄走你。

    ” “所以我才會現身。

    ” 說完,她一揚頭,隻見她面上忽現一絲冷笑,那笑意中有一種對裴紅棂這樣弱質女子的一份蔑視與對這世情的一分冷睨:“我雖然以一婦人之身,絕擋不住他們這麼多高手夾攻,更不可能在強敵環伺下再救出你。

    可我起碼可以讓他們确信……” 她的眼中漸生睥睨:“有我程窈娘在,就算他東密再多來些高手,也絕無可能不被人發覺,無聲無息地就擄走了你!” 她一擡頭,風吹發梢,雖容色遠無裴紅棂那一份明豔,但卻有一種裴紅棂萬萬難極的兇悍狂意——我程窈娘是何等之人?就算愈铮一事,我已今生輸你;但就算傾盡他東密之力,也休想讓他們對付我可以象對付你一樣做得無聲無息! 她是在賭,裴紅棂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