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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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書說有人在陳州水邊看見了鳳凰,所有人都相信了虛幻的鳳凰之說,因為那是大吉之兆。

    武後聞訊對高宗說,再改一次年号吧,儀鳳的年号或許可以給社稷帶來祥瑞和富庶。

    如此上元三年又變成了儀鳳元年。

    太子賢不知道母後為何如此熱衷于改換年号,顯慶、龍朔、麟德、乾封、總章、鹹亨、上元,如今又是儀鳳,大唐朝代的年号在母後的心血來潮下已經面目破碎,莫衷一是。

    東宮的學者們對此頗有微辭,他們認為混亂的年号不利于典籍史書的修訂,但是沒有人為此向朝廷進谏,沒有人會冒險觸怒一代天後,事實上武後對年号的随意更改緣自北門學士的煽動,而東宮學者們把追随武後的北門學士們當成了政治學術領域的勁敵,北門學士們以聖哲自居,以冷眼輕觑太子身邊的張大安、劉納言、薛元起等人,東宮學者們在憂憤之餘便把希望寄托在太子賢身上,《後漢書注》其實就是一種勾心鬥角的産物,張、劉、薛三人合力幫助太子賢修撰這部巨著,其挑戰和示威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儀鳳元年太子賢将《後漢書注》呈獻給洛陽宮的高宗,高宗喜逐顔開,就像賞賜當年修撰《瑤山玉彩》的李弘一樣,高宗命東宮差役帶回了滿滿一車的金銀布帛作為賜物。

    但是差役同時也從洛陽捎回了武後的禮物,是兩本用黃絹包紮的書冊,一本是《少陽正範》,另一本是《孝子傳》,兩本書都是由北門學士執筆修纂。

     書籍的一去一返也是一個曆史掌故了。

     太子賢收到母後的贈書後發出一聲冷笑,他指着《少陽正範》對趙道生說,你懂這個書名嗎?少陽正範就是太子正範,或許我解溲放屁她也反對,太子賢行坐不歪又何須她的正範?緊接着太子賢又拿過《孝子傳》翻了幾頁,《孝子傳》是給不孝之子讀的,如此說來她已經視我為不孝之子了,太子賢說話之際牙齒咯咯顫響,猛然把書砸在地上,他說,什麼正範什麼孝子,這書隻配擦了宮人的屁股。

    一旁的趙道生驚吓不淺,他知道太子賢的放肆之語是出于積聚多年的火氣,但是這種違背理智的火氣對于整個東宮都有害無益,于是趙道生小心地拾起地上的書冊,柔聲勸慰着太子,但是太子賢深深地沉入了激憤之中,太子賢低吼一聲拔出星月寶劍,揮劍斬向頭頂的一根繩絡,應聲落地的是一盞鑲有水晶珍珠和瑪瑙的宮燈。

     那是東宮最昂貴最華麗的燈盞。

     趙道生後來屢次提及燈盞落地的一瞬間,他說太子賢與武後矢志相抗的決心在這一瞬間暴露無遺。

     正谏大夫明崇俨遠在洛陽,太子賢不記得他是否曾在洛陽宮的聚會上見過他,他隻聽說明崇俨的法術精深,祛病診疾自成一路,父皇和母後對他視若神明,所以當東宮坐探從洛陽宮帶回消息說明崇俨在武後面前攻讦太子時,太子賢茫然不解,他說,我與此人素不相識,從何結怨?再則區區江湖術士信口雌黃,我何必與他锱铢必較? 太子賢的寬容很快就被愈傳愈烈的流言激變成一團怒火。

    趙道生在一個鳥語花香的春夜向太子第三次轉述了明崇俨的谏言,明崇俨向武後贊歎相王李旦高貴仁厚之相,向高宗皇帝贊歎英王李哲容貌舉止酷似先祖太宗,唯獨對太子賢的面相竭盡貶低中傷之能事。

    太子賢命相孤寒,恐怕日後難持大唐社罷,趙道生在枕邊摹仿明崇俨說出最後一句話時,太子賢突然把他推下了床榻。

     滾開。

    太子賢的臉在月光燭影下扭曲着,迸發出一種暴怒的青光。

    殿下息怒,小奴隻是如實禀告明崇俨的誣謗之詞。

    趙道生就勢跪在榻下說。

    滾開。

    太子賢仍然低聲吼叫着,他抓過趙道生的衣袍跳下來,用袍袖拴住了趙道生的脖子,我要勒死你這個搬弄是非的賤奴才,他一邊罵着一邊勒緊趙道生的脖子,我恨死了大明宮裡的飛短流長蕭牆之禍,恨死了你們這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奴才,我要把你們全都勒死。

     趙道生努力掙脫着太子賢就地取材的絞套,不要勒死我,不要勒死你忠心的奴才,趙道生驚恐地狂叫着,他感到太子賢的手漸漸地松開了,那隻手在他光裸的肩背上松軟地滑過,停留在他的臀後,一切又複歸平靜,趙道生舒了口氣,回過頭來朝太子賢嘻地一笑,我知道殿下不忍心殺我,殺了我誰還能侍候好殿下的飲食起居?誰還會把洛陽宮的消息一字不差地傳給殿下呢?太子賢那夜的情緒變幻無常,有很長時間他與趙道生默然相對,靜聽春夜沙漏之聲。

    後來他們各懷心思相擁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