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真逸史 第08回 信婆唆沈全逃難 全友誼澹然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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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師兄有所不知。

    人之敗德亂性,莫酒為甚。

    出家人一耽此物,焉能煉性參禅?故我佛以為首戒。

    ”林澹然道:“這個極戒得是了。

    經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色之一字,正合空字之義,如何我佛反又以為戒?這個隻恐戒得不是些。

    ”鐘守淨口中不講,心下暗忖道:“畢竟此事被他識破,言語來得跷蹊。

    ”隻得硬着口答應道:“彼大菩薩,六根清淨,四大皆無,如蓮花出污泥中,亭亭不染,方可具色空空色之解。

    我輩初學,立腳未定,一犯色界,永堕阿鼻。

    然各人自作自受,我與你莫要管他。

    ”林澹然拍手笑道:“師兄講得是,管甚閑事,且和兄看看月色何如?”鐘守淨道:“最妙。

    ”林澹然命将桌子移在太湖石邊,林澹然自斟酒,鐘守淨自啜茶。

    兩個坐了一會,一面玩月,一面把閑話支吾。

    看看坐到更深,皓月當空,并無一點雲翳,果然好個中秋良夜。

    鐘守淨心如刀刺,不能脫身與黎賽玉并肩玩賞。

    有詩為證: 素影映秋山,滿天風露寒。

     樓頭空怅望,禅室淚潸然。

     林澹然不用行童斟酒,自酾自飲,吃得興豪,将鐘守淨這一樁心事接納不下,欲要講破,又不好明言,心下想了半晌,眉頭一蹙,計上心來,問道:“師兄,那做佛頭的趙蜜嘴,一向來麼?”鐘守淨道:“許久不見,師兄問他則甚?”林澹然道:“小僧久聞這趙婆是個女張良,今有一事,欲要見他,偶爾問及。

    ”鐘守淨滿面通紅,心頭撞鹿,隻得把他事胡遮。

    林澹然又道:“向日師兄講有什麼夢兆,買得王侍禦房子,又做了攘災功德,這夢兆果是實麼?”鐘守淨道:“已往之事,不必提起,且與師兄玩月。

    ”林澹然佯醉,拍手笑道:“師兄,你看好月色呵,明而且清,真賽過玉也。

    ”鐘守淨聽了這話,愈覺坐立不安。

    心下思量這樁事,諒來瞞他不過了,不如和他講知,省得如此點綴消遣。

    立起身來,也笑道:“小弟之事,正欲告罪于師兄法座。

    不才一時被色欲所迷,陷入火坑,急忙擺脫不下,師兄諒已覺照。

    适間見教,使小僧愧赧無地。

    這也小事,容小弟忏悔,望師兄海涵,誓當重報。

    ”林澹然摸着肚子笑道:“兄言差矣。

    俺和你義同手足,禍福共之,兄今幹下這壞法的事來,外人豈有不知?小弟不言,便非同宗之義。

    你俺受朝廷眷顧大恩,上及公卿,下及土庶,人人敬仰,個個鐵尊,都隻為這德行二字。

    兄今一旦惑于女色,傥若今上知道,取罪匪輕,不惟進退無門,抑且把僧家體而喪盡。

    王法無情,地獄難免,十餘年戒行,一旦成灰,徒贻話靶。

    小弟不得不苦口直言,兄勿見怪。

    ”一席話,講得鐘守淨默默無言,呆了半晌,謝道:“小僧知過了,承教,承教。

    ”勉強又坐一會,林澹然令道人收拾杯盤,作别回房。

    有詩為證: 幾句良言利似刀,奸滢秃子律難逃。

     受恩深處多成怨,禍福無門人所招。

     林澹然自回西房去了。

    月色沉西,滿天風露。

    卻說鐘守淨走入禅房裡,也不思睡,點着一盞燈,和衣而坐,心下輾轉思量林澹然所言,憂疑不決。

    欲要棄了這婦人,改行從善,心裡實舍不得如花似玉美嬌娃;欲待不聽林澹然之谏,又恐聲揚起來,難以自立。

    千思萬想,躊蹰一夜不睡。

    比及天明,又睡着了。

    直至巳牌起身,茶飯也不吃,隻在禅堂裡走來走去,就如中酒的一般,好悶人也。

    不覺天色又晚,吃了一盞清茶,精神困倦,正在尋睡,心下又想着黎賽玉,昨夜必然等我去賞中秋,見我不去,必生疑恨,且往牆外佛堂中一看,再睡不遲。

    悄悄地走入王侍禦的房子裡,一眼看着樓上。

     立了好一會,猛聽得呀的一聲,樓窗開了。

    鐘守淨急擡頭,見那人兒在窗口将手相招,鐘守淨一見,卻如攝了魂靈去的一般,不覺手舞足蹈,掇過梯子來,依舊爬将上去。

    賽玉纖手相扶,走入樓中,連罵道:“好負心的賊秃,昨宵教我整整等了一夜,今日好不耐煩。

    怎地這等時候,要我招方才上來?莫非你心變,另叙上個人兒了?”鐘守淨道:“豈敢心變,焉有他情,講起來令人煩惱殺人。

    ”黎賽玉道:“端的為何,你且細講來。

    ”鐘守淨歎了一口氣,不做聲。

    黎賽玉道:“我曉得了,想是你口兒不謹,或做事不密,被人知道了,故此欲言不語。

    你對我實說何妨。

    ”鐘守淨點着頭道:“不必講了,你聰明人猜的不差。

    正為昨晚我安排肴撰,隻等候人睡靜了,來和你取樂,以賞中秋,月下佳期,畫樓雙美。

    不想西房住持林澹然天殺的,邀我賞月。

    你想我有何心緒與他扯淡?推病不去,他又移了酒果,到我花園裡來,閑話之中,反被他頻頻譏諷。

    我與你被窩裡的事情,依他講就如眼見,因此我被他消遣,忿氣難當,一夜不睡。

    今特來與你商議一個長便,不知怎的是好?”黎賽玉笑道:“何必愁煩,男子漢家,好沒主意!你若怕他言語時,隻索與我分離罷了。

    若有心和我久情相處,何慮他人議論?”鐘守淨道:“不然。

    承娘子相憐垂盼,小僧雖粉身碎骨,難忘美情,隻要地久天長,豈懼閑人說話?隻是林澹然這厮,娘子還不知他,極是剛直,比諸人不同,我倒有幾分畏他。

    況是聖上敕賜的副住持,倘或暗中構釁,那時奪了我的權,壞了我的事,以此心下憂疑,豈有抛撇娘子之理。

    ”黎賽玉道:“我豈不知他是副住持,向來做人執傲剛愎,不得人意。

    如今你須假意趨迎,比前更加親密,委曲奉承,不要忤着他便是。

    已下行童使用之人,也須好意相看。

    倘遇着個便兒,你在皇上前暗用讒言,逐他出寺。

    若得除了這人,寺中已下之人,再後誰敢多口?我再和你任情快樂,複何慮哉?”鐘守淨快活道:“還是我的妙人兒大有見識,使小僧如夢方覺。

    自古道,無毒不丈夫,待我暗裡用些計策,趕他出寺便了。

    ”正是: 明槍本易躲,暗箭最難防。

     畢竟鐘和尚用何計策逐林澹然出寺,且聽下回分解—— 亦凡公益圖書館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