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真逸史 第22回 張氏園中三義俠 隔塵溪畔二仙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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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 年少郎君伸大義,星前盟結金蘭契。

     離亭執袂暗銷魂,歧路牽衣垂血淚。

     倥偬孤客伴殘燈,孟浪狂夫運怪異。

     津頭咫尺有蓬萊,誰道無仙嗟不遇。

     話說澹然年老受驚,又因深秋涼氣侵人,冒寒傷食,得個痢疾症候,血氣衰弱,淹淹不起。

    林澹然請醫調治,竟無功效,日加沉重。

    杜伏威侍奉湯藥,晝夜不離左右。

    杜悅自覺病勢危笃,叫杜伏威請林澹然、苗知碩、胡性定、沈性成、薛舉都到床前坐了。

    杜悅垂淚道:“老朽公孫在此叨擾,感激住持厚德,雖至親骨肉,不能如此。

    正要求住持指迷,不期大數已到,病入膏肓,今将回首。

    老朽年過八旬,壽元已足,死複何恨,隻是受了住持莫大深思,今生未有所報,須待來世效犬馬之勞。

    ”林澹然道:“老丈何出此言?使貧僧愧赧無地。

    雖染貴恙,寬心調養,自然痊可,不必憂煩。

    ”杜悅道:“老年人患痢,十無一生,若要再活人世,須是仙藥靈丹。

    小孫伏威,心性鹵劣,得老爺教誨提攜,老朽雖在九泉,不忘大德。

    ”又對苗知碩等道:“老朽承列位厚情,義同瓜葛,不想命盡今日,乞看薄面,照管小孫則個。

    ”又叫薛舉道:“伏威與你共親筆硯,情勝同胞,異日貧富相扶,患難相救,保全異性骨肉之信義,莫學薄幸人也。

    ”薛舉連聲應諾。

    又喚杜伏威道:“我兒命薄,未識父面。

    不期二母俱亡,家業蕩盡,可傷,可傷!若非林老爺收養訓誨,未免流落天涯。

    感得皇天庇-,使我公孫相會,實出望外。

    今我病笃,命在須臾。

    我死之後,你可學做好人,務為世間奇男子、大丈夫,替祖宗父母争一口氣,不可懶惰遊佚,自甘不肖。

    我之骸骨,不可流落他鄉。

    你父親也曾囑付,随便時要帶回故上祖茔埋葬,使我魂有所栖,方全你孝順之心。

    ”說罷哽咽,兩淚交流。

    杜伏威放聲大哭,林澹然衆人,亦皆垂淚。

    當日晚間,杜悅氣絕而終。

    杜伏威幾番哭絕,衆人再三勸慰。

    人殓已畢,停樞側首敞廳裡,盡皆挂孝。

    林澹然親自主壇,又請鄰近寺院僧衆,做功德道場,超度亡魂。

    到七七四十九日,将靈柩擡出莊外空地上。

    張太公父子和鄰近念佛道友僧衆,都來相送。

    林澹然執火把在手,口裡念偈道:“大衆聽着:将軍杜公名号,平昔素存忠孝。

    精神直透昆侖,威力能擒虎豹。

    咦!從今跳出火坑中,一點靈魂歸大道。

    ”林澹然念罷,放火焚化棺木已畢。

    杜伏威拜謝澹然并衆人,款留張太公衆道友,吃齋而散。

    次早社代威拾骨,痛哭一場。

    有詩為證: 衰柳寒蟬泣素秋,商風飒飒下汀洲。

     人生自古誰無盡?貴賤同歸一土丘。

     林澹然将杜悅骸骨藏在寶瓶内,封了口,着杜伏威祀奉安頓,朝夕供養,如在生一般。

    杜伏威見公公已故,心下十分慘切,思量冥中父親囑付之言,公公臨終之語,一夜睡不熟。

    次早起來,進方丈見林澹然,唱了喏。

    林澹然問:“今日為何起得這樣早?”杜伏威垂淚道:“弟子有一事,禀上老爺。

    公公臨終,叮囑要送骸骨歸鄉土埋葬。

    弟子遵祖父遺言,今欲暫歸鄉土走一遭,一者完了葬事,二來也好認一認宗族祖居,不知老爺心下肯容去麼?”林澹然點頭道:“這也難得一點孝心。

    葬骸骨,認本宗,都是不忘本的念頭,甚好,甚好,便放你去也不妨。

    但是路程遙遠,未曾走過,如何認得?況你年紀小小的,那曾經曆艱苦,又且單身獨自,俺卻放心不下。

    ”杜伏威道:“我年紀雖小,承老爺訓海,深曉武藝,精通法術。

    雖未走過,口便是路,縱然一身,何愁險阻?”林澹然道:“正為此故,俺不放心。

    惟恐你倚傳法術,賣弄手段,惹出事端,為禍不小。

    一路上須當小心謹慎,勿露圭角,不可使在家性子。

    今日星辰不利,不宜出行,待後日打發你起程。

    ”杜伏威應諾,走出禅堂外,撞着薛舉,杜伏威扯住道:“我後日送公公骸骨回岐陽去,目下就要和賢弟久别了,心中不舍,如何是好?還有張兄弟,許久不會,欲同賢弟進城一别,未知肯同往麼?”薛舉道:“大哥孤身獨自,路途不慣,何必匆匆急往?便從容數年去也未遲。

    ”杜伏威道:“公公遺囑,豈敢違慢?今雖暫别,不久就回,與賢弟相聚。

    ”薛舉見留不住,一同來禀林澹然,要進城裡去别張善相。

    林澹然道:“這也是同窗兄弟之情,但一見便來,不可耽擱。

    ”杜伏威和薛舉應允。

     兩人攜手,奔入城來張太公家,先見了太公。

    杜伏威道了來意,太公道:“善相在房裡讀書。

    ”慌忙喚出來相見。

    薛舉道:“張三弟,目今杜大哥要送公公骸骨還鄉,後日便收拾起程,特來造府與賢弟相别。

    ”張善相驚道:“大哥在這裡,情同骨肉,何必定要回鄉?此一去,未知甚時再得相見。

    ”說罷,不覺淚下,薛舉、杜伏威一齊拭淚。

    杜伏威道:“賢弟不須傷感,我此去多隻半年,少隻數月,便回來相會。

    ”張善相道:“雖然暫别,小弟心實不舍,今晚暫留合下,相叙一宵,明早送行。

    ”薛舉道:“難得賢弟美情,大哥明早去罷。

    ”杜伏威道:“惟恐老爺見責。

    ”張善相道:“不妨,但有言語,都在小弟身上。

    ”于是杜、薛二人被張善相苦苦留住,整辦酒肴款待。

    張太公道:“衰老不得奉陪。

    ”自進裡面去了。

    三個開懷飲酒,細談衷曲。

    看看天色晚來,彩雲之上,捧出一輪明月。

    張善相喚家憧将酒席移在後花園裡過月亭中飲酒。

    又吃了數巡,張善相舉杯在手,對二人道:“小弟有一句話兒,二位哥哥不知可能聽否?”杜伏威道:“賢弟有話但說,何所不從?”薛舉道:“大哥後日準拟長行,賢弟有言,趁今晚盡情剖露。

    ”張善相道:“我三人同堂學藝,總角相交,雖然情猶骨肉,但不知日後何如。

    世間多少口頭交,無情漢,飲酒宴樂,契若金蘭;患難死生,視同陌路。

    翻雲覆雨,變态不常。

    此輩真可痛恨!我兄弟所當鑒戒。

    小弟愚意,趁此良宵,三人在星月之下,結為生死交,異日共圖富貴,患難相扶,不知二位哥哥尊意若何?”薛舉道:“我有此心久矣,賢弟亦有此心真可謂同心之言,最好,最好!”杜伏威道:“二位賢弟果不棄鄙陋,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