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江南七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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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說着急步下樓。

    朱聰先前雖不知完顔洪烈的來曆,但在客店之中看到他對待包惜弱的模樣,已知他二人不是夫婦,又聽他自誇豪富,便盜了他金銀,小作懲戒。

    此則既知他是金兵頭腦,不取他的金銀,哪裡還有天理? 完顔洪烈伸手往懷裡一摸,帶出來的幾錠金銀果然又都不翼而飛。

    他想這些人個個武功驚人,請那矮胖子去做馬術教頭之事那也免開尊口了,若再給他們發見包氏娘子竟在自己這裡,更是天大禍事,幸得此刻丘處機與七怪誤會未釋,再不快走,連命也得送在這裡。

    當下趕回客店,帶同包惜弱連夜向北,回金國的都城燕京而去。

     原來那日丘處機殺了漢奸王道乾,在牛家村結識郭嘯天,楊鐵心兩人,又将前來追捕的金兵和衙役殺得一個不剩,心下暢快,到得杭州後,連日在湖上賞玩風景。

    西湖之北的葛嶺,乃晉時葛洪煉丹之處,為道家勝地。

    丘處機上午到處漫遊,下午便在葛嶺道觀中修練内功,研讀道藏。

    這日走過清河坊前,忽見數十名官兵在街上狼狽經過,甩盔曳甲,折弓斷槍,顯見是吃了敗仗逃回來的。

    他心下奇怪,暗想:“此時并沒和金國開仗,又沒聽說左近有盜賊作亂,不知官兵是在哪裡吃了這虧?”詢問街上百姓,衆人也都茫然不知。

    他好奇心起,遠遠跟随,見衆官兵進了威果第六指揮所的營房。

     到了夜間,他悄悄摸進指揮所内,抓了一名官兵出來,拖到旁邊小巷中喝問。

    那官兵正睡得胡裡胡塗,突然利刃加頸,哪敢有絲毫隐瞞,當即把牛家村捉拿郭、楊二人的事照實說了。

    丘處機不疊聲的叫苦,隻聽那兵士說,郭嘯天已當場格斃,楊鐵心身受重傷,不知下落,多半也是不活的了;又說郭楊二人的妻子倒是活捉了來,可是走到半路,不知如何,竟有一彪人馬沖将出來,胡裡胡塗的打了一場,官兵卻吃了老大的虧。

    丘處機隻聽得悲憤無已,但想那小兵奉命差遣,實是身不由己,當下也不拿他出氣,隻問:“你們上官是誰?”那小官道:“指揮大人他……他……姓段……官名……官名叫作天德”丘處機放了小兵,摸到指揮所内去找那段天德,卻是遍尋不獲。

    次日一早,指揮所前的竿子上高高挂出一顆首級。

    号令示衆。

    丘處機一看,赫然便是新交朋友郭嘯天的頭顱,心中又是難過,又是氣惱,心道:“丘處機啊丘處機,這兩位朋友是忠義之後,好意請你飲酒,你卻累得他們家破人亡。

    你若不替他們報仇雪恨,還稱得上是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想到憤恨之處,反手一掌,隻把指揮所前的旗杆石打得石屑紛飛。

    好容易守到半夜,他爬上長竿,把郭嘯天的首級取了下來,奔到西湖邊上,挖了一坑,把首級埋了,拜了幾拜,不禁灑下淚來,默默祝禱:“貧道當日答允傳授兩位後裔的武藝,貧道生平言出必踐,如不将你們的後人調教為英雄人物,他日黃泉之下,再無面目和兩位相見。

    ”心下盤算,首先要找到那段天德,殺了他為郭楊兩人報仇,然後去救出兩人的妻子,安頓于妥善之所,天可憐見生下兩個遺腹子來,好給兩位好漢留下後代。

    他接連兩晚暗闖威果第六指揮所,卻都未能找到指揮使段天德。

    想是此人貪圖安逸、不守軍紀,不宿在營房之中與士卒同甘同苦。

    第三日辰牌時分,他徑到指揮所轅門之外,大聲喝道:“段天德在哪裡,快給我滾出來!” 段天德為了郭嘯天的首級被竊,正在營房中審訊郭嘯天的妻子李萍,要她招認丈夫有什麼大膽不法的朋友,忽聽得營外鬧成一片,探頭從窗口向外張望,隻見一個長大道士威風凜凜的手提兩名軍士,橫掃直劈,隻打得衆兵丁叫苦連天。

    軍佐一疊連聲的喝叫:“放箭!”倉卒之際,衆官兵有的找到了弓,尋不着箭,有的拿到箭,卻又不知弓在何處。

    段天德大怒,提起腰刀,直搶出去,喝道:“造反了麼?”揮刀往丘處機腰裡橫掃過去。

    丘處機見是一名軍官,将手中軍士一抛,不閃不架,左手一探,已搶前抓住了他手腕,喝道:“段天德那狗賊在哪裡?” 段天德手上劇痛,全身酸麻,忙道:“道爺要找段大人麼?他……他在西湖船裡飲酒,也不知今天回不回來。

    ”丘處機信以為真,松開了手。

    段天德向兩名軍士道:“你們快帶領這位道爺,到湖邊找段指揮去。

    ”兩名軍士尚未領悟,段天德喝道:“快去,快去,莫惹道爺生氣。

    ”兩名軍士這才會意,轉身走出。

    丘處機跟了出去。

    段天德哪裡還敢停留,忙帶了幾名軍士,押了李萍,急奔雄節第八指揮所來。

    那指揮使和他是酒肉至交,一聽之下,正要點兵去擒殺惡道,突然營外喧聲大起,報稱一個道士打了進來,想必帶路的軍士受逼不過,将段天德的常到之處說了出來。

    段天德是驚弓之鳥,也不多說,帶了随從與李萍便走,這次是去投城外全捷第二指揮所。

    那指揮所地處偏僻,丘處機一時找他不到。

    段天德驚魂稍定,想起那道人在千百軍士中橫沖直撞的威勢,真是不寒而栗。

    這時手腕上又開始劇痛,越腫越高,找了個軍營中的跌打醫生來一瞧,腕骨竟是給捏斷了兩根。

    上了夾闆敷藥之後,當晚不敢回家,便住在全捷第二指揮所内。

    睡到半夜,營外喧擾起來,說是守崗的軍士忽然不見了。

    段天德驚跳起來,心知那軍士定是被道士擄了去逼問,自己不論躲往何處軍營,他總能找上門來,打是打不過,躲又躲不開,那可如何是好?這道士已跟自己朝過了相,隻沖着自己一人而來,軍營中官兵雖多,卻未必能保護周全。

    正自惶急,突然想起伯父在雲栖寺出家,他武功了得,不如投奔他去;又想那道士找自己為難,定與郭嘯天一案有關,如把李萍帶在身邊,危急時以她為要挾,那惡道便不敢貿然動手,當下逼迫李萍換上軍士裝束,拉着她從營房後門溜了出去,黑夜中七高八低的往雲栖寺來。

     他伯父出家已久,法名枯木,是雲栖寺的住持,以前本是個軍官,武功出自浙閩交界處仙霞派的嫡傳,屬于少林派的旁支。

    他素來不齒段天德為人,不與交往,這時見他夤夜狼狽逃來,自是十分詫異,當下冷冷的問道:“你來幹甚麼?”段天德知道伯父一向痛恨金兵,要是說了實情,自己如何會同金兵去捕殺郭楊二人,隻怕伯父立時便殺了自己,因此在路上早已想妥了一套說辭,眼見伯父神色不善,忙跪下磕頭,連稱:“侄兒給人欺侮了,求伯父作主。

    ”枯木道:“你在營裡當官,不去欺侮别人,人家已謝天謝地啦,又有誰敢欺侮你啦?”段天德滿面慚容,說道:“侄兒不争氣,給一個惡道趕得東奔西逃,無路可走。

    求伯父瞧在我過世的爹爹面上,救侄兒一命。

    ”枯木聽他說得可憐,問道:“那道人追你幹什麼?”段天德知道越是将自己說得不堪,越是易于取信,當下連稱:“侄兒該死,該死。

    前日侄兒和幾個朋友,到清冷橋西的瓦子去玩耍……”枯木鼻中哼了一聲,臉色登時大為不愉。

    原來宋朝的妓院稱為“瓦舍”,或稱“瓦子”,取其“來時瓦合,去時瓦解”之義,意思是說易聚易散。

     段天德又道:“侄兒有個素日相好的粉頭,這天正在唱曲子陪侄兒飲酒,忽然有個道人進來,說聽她曲子唱得好,定要叫她過去相陪……”枯木怫然不悅,道:“胡說!出家人又怎會到這種下流地方去?”段天德道:“是啊,侄兒當下就出言嘲諷,命他出去。

    那道人兇惡得緊,反罵侄兒指日就要身首異處,卻在這裡胡鬧。

    ”枯木道:“甚麼身首異處?”段天德道:“他說金兵不日渡江南下,要将咱們大宋官兵殺得幹幹淨淨。

    ”枯木勃然怒道:“他如此說來?”段天德道:“是。

    也是侄兒脾氣不好,跟他争吵,說道金兵若是渡江,我們拚命死戰,也未必便輸了。

    ”這句話好生迎合枯木的心意,隻聽得他連連點頭,覺得這個侄兒自從出得娘胎,惟有這句話最像人話。

    段天德見他點頭,心下暗喜,說道:“兩人說到後來,便打将起來,侄兒卻不是這惡道的敵手。

    他一路追趕,侄兒無處逃避,隻得來向伯父求救。

    ”枯木道:“我是出家人,不來理會你們這般争風吃醋的醜事。

    ”段天德哀求道:“隻求伯父救我一命,以後決不敢了。

    ”枯木想起兄弟昔日之情,又惱那道人出言無狀,便道:“好,你就在寺裡客舍住幾日避他一避。

    可不許胡鬧。

    ”段天德連連答應。

    枯木歎道:“一個做軍官的,卻如此無用。

    當真金兵渡江來攻,那如何得了?唉,想當年,我……”李萍受了段天德的挾制威吓,在一旁耳聽得他肆意撒謊,卻不敢出一句聲。

    這天下午申牌時分,知客僧奔進來向枯木禀報:“外面有個道人,大叫大嚷的好不兇惡,口口聲聲要段……段長官出去。

    ”枯木把段天德叫來。

    段天德驚道:“是他,正是他。

    ”枯木道:“這道人如此兇狠,他是哪一門哪一派的?”段天德道:“不知是哪裡來的野道士,也不見武功有甚麼了不得,隻不過膂力大些,侄兒無用,因此抵敵不住。

    ”枯木道:“好,我去會會。

    ”當下來到大殿。

    丘處機正要闖進内殿,監寺拚命攔阻,卻攔不住。

    枯木走上前去,在丘處機臂上輕輕一推,潛用内力,想把他推出殿去,哪知這一推猶如碰在棉花堆裡,心知不妙,正想收力,已經來不及了,身不由主的直跌出去,蓬的一聲,背心撞在供桌之上,喀喇喇幾聲響,供桌被撞塌了半邊,桌上香爐、燭台紛紛落地。

    枯木大驚,心想:“這道人的武功高明之極,豈隻膂力大些而已?”當下雙手合十,打個問訊,道:“道長光臨敝寺,有何見教?”丘處機道:“我是來找一個姓段的惡賊。

    ”枯木自知決不是他的敵手,說道:“出家人慈悲為懷,道長何必跟俗人一般見識?”丘處機不理,大踏步走向殿内。

    這時段天德早已押着李萍在密室裡躲了起來。

    雲栖寺香火極盛,其時正是春天進香的季節,四方來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

    丘處機不便強搜,冷笑數聲,退了出去。

    段天德從隐藏之處出來。

    枯木怒道:“甚麼野道士了?如不是他手下容情,我一條老命早已不在了。

    ”段天德道:“這惡道隻怕是金人派來的細作,否則怎麼定要跟咱們大宋軍官為難?”知客僧回來禀報,說那道人已經走了。

    枯木道:“他說些甚麼?”知客僧道:“他說本寺若不交出那個……那個段長官,他決不罷休。

    ”枯木向段天德怒視一眼,說道:“你說話不盡不實,我也難以深究。

    隻是這道人武功實在太強,你若落入他手,性命終究難保。

    ”沉吟半晌,道:“你在這裡不能耽了。

    我師弟焦木禅師功力遠勝于我,隻有他或能敵得住這道人,你到他那裡去避一避吧。

    ”段天德哪裡敢說半個不字,讨了書信,連夜雇船往嘉興來,投奔法華寺住持焦木大師。

     焦木怎知他攜帶的随從竟是個女子,既有師兄書信,便收留了。

    豈知丘處機查知蹤迹,跟着追來,在後園中竟見到了李萍,待得沖進後園查察時,段天德已将李萍拉入了地窖。

    丘處機還道包惜弱也給藏在寺内,定要焦木交出人來。

    他是親眼所見,不管焦木如何解說,他總是不信。

    兩人越說越僵,丘處機一顯武功,焦木自知不是敵手,他與江南七怪素來交好,便約丘處機在醉仙樓上見面。

    丘處機那口大銅缸,便是從法華寺裡拿來的。

    待得在醉仙樓頭撞到金兵,丘處機誤會更深。

    焦木于此中實情,所知自是十分有限,與江南七怪出得酒樓,同到法華寺後,說了師兄枯木禅師薦人前來之事,又道:“素聞全真七子武功了得,均已得了當年重陽真人的真傳,其中長春子尤為傑出,果然名不虛傳。

    這人雖然魯莽了些,但看來也不是無理取鬧之人,與老衲無怨無仇,中間定有重大誤會。

    ”全金發道:“還是把令師兄薦來的那兩人請來,仔細問問。

    ”焦木道:“不錯,我也沒好好盤問過他們。

    ”正要差人去請段天德,柯鎮惡道:“那丘處機性子好不暴躁,一上來便聲勢洶洶,渾沒把咱們江南武林人物瞧在眼裡。

    他全真派在北方稱雄,到南方來也想這般橫行霸道,那可不成。

    這誤會要是解說不了,不得不憑武功決勝,咱們一對一的跟他動手,誰也抵擋不住。

    他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朱聰道:“咱們跟他來個一擁齊上!”韓寶駒道:“八人打他一個?未免不是好漢。

    ”全金發道:“咱們又不是要傷他性命,隻不過叫他平心靜氣的聽焦木大師說個清楚。

    ”韓小瑩道:“江湖上傳言出去,說焦木大師和江南七怪以多欺少,豈不是壞了咱們名頭?”八人議論未決,忽聽得大殿上震天價一聲巨響,似是兩口巨鐘互相撞擊,衆人耳中嗡嗡嗡的好一陣不絕。

    柯鎮惡一躍而起,叫道:“來啦!”八人奔至大殿,又聽得一聲巨響,還夾着金鐵破碎之聲。

    隻見丘處機托着銅缸,正在敲撞大殿上懸着的那口鐵鐘,數擊之下,銅缸已出現了裂口。

    那道人胡須戟張,圓睜雙眼,怒不可抑。

    江南七怪不知丘處機本來也非如此一味蠻不講理之人,隻因他連日追尋段天德不得,怒火與日俱增,更将平素憎恨金兵之情,盡皆加在一起。

    七怪卻道他恃藝欺人,決意和他大拚一場。

    全真七子威名越盛,七怪越是不肯忍讓,倘若丘處機隻是個無名之輩,反而易于分說了。

    韓寶駒叫道:“七妹,咱兄妹先上。

    ”他是韓小瑩的堂兄,性子最急,刷的一聲,腰間一條金龍鞭已握在手中,一招“風卷雲殘”,疾往丘處機托着銅缸的右手手腕上卷去。

    韓小瑩也抽出長劍,徑往丘處機後心刺到。

    丘處機前後受敵,右手回轉,當的一聲,金龍鞭打在銅缸之上,同時身子略側,已讓過了後心來劍。

    古時吳越成仇,越王勾踐卧薪嘗膽,相圖吳國。

    可是吳王手下有個大将伍子胥,秉承孫武遺教,訓練的士卒精銳異常。

    勾踐眼見兵卒武藝不及敵國,悶悶不樂。

    有一日越國忽然來了個美貌少女,劍術精妙無比。

    勾踐大喜,請她教導越兵劍法,終于以此滅了吳國。

    嘉興是當年吳越交界之處,兩國用兵,向來以此為戰場,這套越女劍法就在此處流傳下來。

    隻是越國處女當日教給兵卒的劍法旨在上陣決勝,是以斬将刺馬頗為有用,但以之與江湖上武術名家相鬥,就嫌不夠輕靈翔動。

    到得唐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