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垂淚尚登場悲歡欲絕 傷心難撒手忍辱空還

關燈
眼沿上來。

    不過她看到許多人追随着她,若說是自己丈夫跑了,這卻是一樁丢面子的事。

    因之喘了兩口氣,回轉頭來,向追着的人笑罵道:“你們追什麼?誰沒有爺們?爺們寫信來,這算什麼?瞧瞧,給你們瞧。

    ”她說時,将手上那個空信封紙一直伸到面前去,叫這兩個人看。

    偏這兩個人恰是沒有爺們的大閨女,臊着跑了。

     濟才夫婦,又議論了一陣。

    濟才道:“我曉得,玉和這次逃跑,還不光為了外老太太的顔色不好看。

    我想桂英上台唱戲,又免不了許多無味的應酬,這是玉和最不高興的一件事。

    哎!我想做女戲子的人,不去受人家捧場,那就不行嗎?照着賣藝說……”秋雲不等他說完,搶着道:“你别怪女戲子,誰叫他們這些侮辱女子的男子去包圍女戲子?我唱戲的時候,當年你在台底下,沒有怪聲叫好過?沒有請我吃過飯?沒有買東西送過我嗎?”張濟才站着向她作了兩個揖,笑道:“得了,讓下人們聽了去,什麼意思?我們也犯不上為了别人的豆子,炸了自己的鍋。

    ”他說畢,帶着笑容,徑自遛着出去了。

     桂英說這話,卻是算數,立刻停止了愁容,和平常一樣,對人有說有笑。

    她的大軸子,是和全班合演的《天河配》。

    因為這班子裡還有一個比她紅些的花衫,扮了織女,所以她反串的牛郎。

    《天河配》這出戲,大緻是演一段傳述相同的神話,可是各戲班子,卻各自在這些戲裡賣弄他們的技巧。

    因為桂英和那個扮織女的,都善演悲劇,所以編戲的田寶三,在鵲橋會的一場之前,牛女二角,可加了一場相思的南梆子,相會之後,照着孝感的唱法,又加了一場惜别的反調。

    桂英今天心有所感,把這兩場戲,唱得十分精彩。

    最後一場,台上布着晨星寥落的晚景,牛郎織女,正在鵲橋一邊,依依情話。

    忽然有兩個仙女上場,說是已交五更,限期已到,不然鵲橋飛散,不能過去了。

    于是不由分說,催着織女過去。

    桂英扮着牛郎,手拿了雲拂,獨自站在橋頭,唱起來道: 歎天帝輕兒女隻重聘錢,限相逢隻一夕别要經年,一霎時鵲四飛玉人不見……天孫,織女……我妻……哎呀……我夫呀…… 桂英等人去了,将小屋子裡這兩扇房門一關,自己從頭至尾,再把信來看看,她的眼淚,無論如何,忍耐不住,抛沙一般,自胸面前落将下來。

    因為她是太傷心了,不光是落淚,而且非哭出來不可,哇的一聲,隻放出了一些哭音,自己立刻感到,這不是故意把事情告訴人嗎?于是一面用手絹捂了嘴,一面将手臂枕着額頭,就伏在桌子沿上。

     桂英梳洗完了,端了一杯茶,坐在軟椅上,歎了一口氣道:“真是事久見人心。

    别人不來瞧瞧我也罷了,怎麼林二爺也不來瞧瞧我呢?”不料事有那麼巧,屋子外就有一個接嘴道:“林二爺沒來,林二奶奶來了,成不成呢?”說着,正是林子實的太太笑着進來了。

    桂英和她見過一面的,趕快起來讓座。

    可是看她臉上總是紅紅地,臉色不定,這顯然是有所謂而來呢。

    桂英道:“林太太也到天津來了,什麼時候來的?”林太太強笑道:“昨天來的,昨晚上我還瞧你扮牛郎來的。

    散戲以後,子實聽說你暈倒了,他和我商量,要來看你,是我拉住着,沒讓他來,我說男女有别,這樣夜深’可不能去。

    ”桂英笑道:“唱戲的人,什麼叫男女有别?隻管來,沒關系。

    ” 桂英想着,也是對了,隻好拿信在手裡穿戲衣,穿好了戲衣,自己照了一照鏡子,覺得大緻都扮好了,這就坐在凳子上,捧了那幾張紙看起來。

    隻看了幾行,這才知道大事不好,不由得臉上變了色,就連喊了幾聲老四。

    趙老四走了來道:“快上場了,你還有什麼事?”桂英道:“我們老太太到戲館子裡來了嗎?快給我叫來,我有話說。

    ”趙老四道:“她沒來,在旅館等着你呢。

    ”桂英還要說什麼時,早有人叫道:“白老闆!上場上場,正德皇帝出去了。

    ”桂英隻把這信看了幾行,心裡委實不安,然而戲正要上場,卻又是不容耽誤的,隻得拿了信,站到上場門簾子下面去看。

    隻看了那兩行是:“我聽到你到天津的第一晚,就讓人将酒把你灌醉了,以後不更可知嗎?”桂英看到這裡,不由得心裡頭連連跳了幾下。

    可是台上的正德皇帝,已經在那裡唱着“看看來的是何人”了。

    桂英聽到,慌了,口裡答應着一聲“來了”就走出去。

     桂英如何看不出來?在床上不由得笑了一聲。

    她給予張濟才看的那兩封信,還放在手邊,于是拿起來,抽着信箋念道:“桂英女士慧鑒:不才突以此信相投,自知冒昧,然而愛慕之忱,有逼于不能自已者,但望女士憐其愚而愛其稚,許之為友,則不勝榮幸之至矣。

    不才年方弱冠,頗有資财……”念到這裡,她兩手撅了信紙咬着牙,恨不得一下将它撕碎。

    可是她想了一想,倒是撲哧一聲笑了。

    朱氏道:“你笑什麼?”桂英說:“這信上說,他年輕,又有錢。

    女人不都喜歡的是這些嗎?他的條件,可也就全備了。

    我想捧角的人,真也把女戲子的心事猜透了。

    你們白操心,我白桂英是不容易勾引的。

    我從今以後,不唱戲了,你還有我什麼法子呢?”朱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