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一代莺花銷磨七件事 滿城風雨高卧二分愁

關燈
英笑道:“這種有理,還不是你所歡迎的嗎?”玉和道:“當然是我所歡迎的。

    你瞧,若不是我歡迎的,我怎麼會跟你作揖道謝呢?”桂英道:“光是和我作揖道謝就算得了嗎?”玉和道:“你說要怎樣的道謝呢?我真要道謝,怕你又要拒絕了。

    ”桂英抿嘴一笑。

    在這一笑中,夫妻倆才把柴米油鹽這本爛賬算清,一同去安寝。

     桂英知道他這一分困難,這時一定回斷了母親,大家面子都不好看,便笑道:“不用說了,你要去會朋友,出去會朋友吧,讓我和媽慢慢地商量吧。

    ”玉和聽了這話,猶如得了皇恩大赦一般,立刻站了起來,向朱氏連連拱了兩下手道:“我要出去會兩個朋友……”朱氏道:“今天不上衙門去嗎?”桂英搶着道:“去的。

    他去會朋友,也是為了公事。

    ”朱氏也站起來道:“既是有公事,你就别耽擱,我是自己家裡人,還跟我客氣什麼呢?”玉和有了這話,歡天喜地地去了。

     桂英坐在一邊,早看到了,心想我這樣說着,一比起來,豈不是故意讓他難為情!于是向玉和丢了一個眼色道:“我們談談心,沒有你的什麼事,你出去吧。

    ”玉和正覺得有些受窘,叫他出去,倒是給他一線活路,向秋雲道:“在我這裡吃了午飯去,我失陪了。

    ”說畢,自戴了帽子走出大門來。

    那秋雲的包車夫,正站在大門外向裡門邊估量着,看到玉和出來,就向他笑着請了一個安,玉和也向他點了個頭,那車夫李二道:“王先生,我薦個車夫給你吧。

    ”玉和倒不便說不用車夫,閑閑地問道:“你薦一個車夫給我?”李二道:“是的。

    他是我們同鄉山東人,非常老實地。

    ”玉和點點頭道:“再說吧。

    ”李二道:“你天天上衙門,總是要坐車的,自己買一輛車子,不好嗎?”玉和怎好和他多說,笑嘻嘻地走開了。

     有一次找着一個實業的朋友,他說天津方面,公司裡差一個協理,若是懂簿記,又懂英文,再有點實業常識,就可以擔任。

    玉和想着,除了英文還可以湊合以外,那兩項全不行,不敢去。

    又一次遇到一個舊上司,要找一個私人秘書,隻要字寫得漂亮,漢文有根底就行,資格倒是不論。

    然而漢文有根底這句話,玉和不敢說。

    還有一次,電燈公司,要找一個工程師,每月薪水三百元,還帶分紅,可是生平沒有學過,學的是土木工程,隔用兩個星期前,曾寫了一封信去廣州,托同學李子良想點辦法,果然來了一封快信答複,說是廣州革命政府,非常有朝氣,尤其歡迎知識青年來工作,請快來,這是個絕好的機會,可是這位新夫人,是個唱老戲的,談到向革命政府下去找工作,她不吓壞了嗎?若是自己一個人,與其在北平政府下受這肮髒氣,老早就去了。

    總而言之一句話,找工作的機會,并非沒有,但是得來機會,自己都不能利用。

     她如此說着,在身上口袋裡摸索了一陣,摸出幾張字條來。

    她看一張,就在賬簿上寫上一筆,寫完了,然後将算盤敲打一陣,打完了,手按桌子,昂着頭想道:“不對呀。

    我今天付出了一塊八毛錢,怎麼隻有一塊六毛錢的賬呢?”玉和口裡銜了煙卷,隻坐在一邊,遙遙地看着,這時見她如此,便笑道:“二毛錢的事,為數幾何?你何必還要這樣地去思索呢。

    ”桂英道:“這話不是那樣說,既然談到記賬,那就一毫一厘,都要仔細考究起來,不能含糊過去。

    ”說着就高聲叫了一聲劉媽,他們的女仆進來了,笑道:“大奶奶算賬啦,是有一筆賬漏了,記不起來了吧?今天下午,巡警和我們要公益捐來着,臨時把條子丢了,他說明天補了來,準是這一筆賬沒有想起吧?”桂英哦的一聲笑了,這才讓女仆走去,自己提起筆來在賬簿上補寫着。

     可是自己走遠了以後,心裡卻非常之難過。

    自己越急,越是受了這些無味的刺激。

    依着自己的意思,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自己的真态度揭開,就說自己沒有事,大不了,也不過親戚說我窮,說我運氣不好而已,不比這樣一天說假話,做假事好些嗎?如此想着,低了頭隻管地走去,及至擡頭一看,糊裡糊塗地穿過了一條東西長安街,自己由西城步行到東城來了。

    自己心裡,本是極端慌悶,借着散步的機會,解一解自己的慌悶,也未嘗不是好事,于是倒也不必雇人力車子,依然步行回來。

     北方的天氣,是不容易下連陰雨的,一下起連陰雨來,那就會格外地悶人。

    偏是在玉和前思後想都無路的時候,接連下了三天大雨,滿院子裡都是水窪,穿了便鞋,屋子外一步也移動不得。

    院子外本有一株高大的槐樹,在大雨停了,小雨飛着細煙絲的時候,映着屋子裡陰沉沉地。

    凡是下細雨,大概總有風的,那風吹來樹上,将樹葉上的積水,灑潑下來,落到水窪裡,嘩啦嘩啦作響,令人聽到,說不出有一種什麼煩悶的感想。

    他夫妻倆,總是在三間北屋子裡盤桓的,外面兩間,作為吃飯做事的地方,裡面一間屋子,作為卧室。

    玉和由外面屋子踱到裡面屋子,由裡面屋子踱到外面屋子,走來走去,隻有這三間屋,非常地困倦,反背了兩手,隻管靠了屋門,向院子裡天空上望着。

    那雨絲卷着冷氣球兒,在半空裡飛舞,偶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