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下第一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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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應了一句俗話:冤家路狹。

     玄龍聞聲回頭,一眼看到那個亂發披肩的龍虎頭陀,正托着其大如鬥的銅鐘,夾着粗賽兒臂的潭鐵樣杖,堆起兩腮橫肉,睜着一雙田螺眼,朝他似同情又似嘲弄地微微笑着。

     玄龍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

    再側臉來望大頭乞兒,大頭乞兒已不知打什麼時候起,将衣襟翻轉,像個沒事人兒似地,正将一顆又髒又大的頭,埋在胸前,慢條斯理地捉虱子。

     這一刹那,玄龍忽然記起目前被攝魂叟識破行藏的經過,想到左耳根後可還留着那一抹被攝魂叟用口水使勁擦的指印,龍虎頭陀是何等樣人?萬一再給他看入眼裡,起了疑心豈不大糟?想到這裡,連忙又轉過臉來,朝龍虎頭陀偷看一眼,見龍虎頭陀臉上的表情并無任何變化,便憑急智裝出一副不勝赧然的樣子,低頸垂頭不語,想就這樣幹耗下去,直到龍虎頭陀不耐離去為止。

     可是,龍虎頭陀橫行江湖數十年,閱人不計其數,壓根兒就沒見到過像玄龍這樣根骨的少年,因為自己尚未收過徒弟,早安心要将這個境遇欠佳的少年收歸門下。

    上次五台官道上給清淨上人沖散,事後已是懊悔不已,現在再度碰上,見玄龍業已淪入丐行伍,認為時機較上次更好,如何還肯輕易放過? 龍虎頭陀自百越上人禅寂後,自以為已成武林第一人,對自己的一套“龍虎掌”和一身橫練功夫頗為自負。

    除了陰差陽錯的巧合下受挫一次于盤龍大俠之外,簡直是無往不利。

    那一次的挫折,他雖然時刻在懷,視為一生中的奇恥大辱,但對自己的武功并未因此而失去信心,他知道他之所以落敗,并不是由于技不如人。

     就因為他了解盤龍大俠的武功并不比他高強,雪恥之心也就愈來愈旺。

    後來盤龍大俠突然隐去,他還以為盤龍大俠是為了怕他,益發嚣張得不可一世。

     就像有了點家财的人擔心絕後一樣,在武功上有了相當成就的人,如果始終找不着禀賦的人承繼,也是一件相當苦悶的事。

     當下龍虎頭陀見玄龍被他問得無話可答,垂首不語,認為事情大有可為,便又壓低嗓音,裝得來十分和藹地又說道:“小哥子,上次五台官道相遇,貧僧所提之事有意考慮否?” 玄龍才待擡頭遁詞推托時,坐在他身旁專心一志捉虱子的大頭乞兒忽然側臉推着玄龍胳膊故意問道:“小吊眼兒,一這位佛爺找你幹啥呀?” 龍虎頭陀因為一心專注于玄龍,大頭常勝又是埋着腦袋瓜兒在捉虱子,所以始終沒有去對大頭乞兒加以注意。

    此刻見大頭乞兒朝玄龍發話,才有意無意地朝大頭常勝瞟了一眼。

    這一瞟可把龍虎頭陀給怔住了。

     這怎麼回事?他想:怎麼這些小叫化個個都有如此不凡的氣質呀?這個大頭乞兒的先天禀賦雖然較這個吊眼少年稍遜,但也是一塊罕見材料呢! 龍虎頭陀因了這種先入之見,對大頭也發生了好感。

    連忙代玄龍回答道:“這位吊眼小哥子我們已經見過一次;貧僧憐他遭遇不幸,有意收他為徒,同時願安排他一家老小的生活,以後他随貧僧雲遊四海,穿吃無愁,貧僧尚可傳他天下無雙的武功……” 不等龍虎頭陀說完,大頭就攔着嚷道:“那怎麼能行?” 龍虎頭陀滿以為人窮志短,大頭乞兒聽完他的話一定幫着他慫恿他的夥伴就範,隻要大頭乞兒稍觀景羨之色,他已準備連大頭也一并收留下來。

     龍虎頭陀做夢也想不到這個髒大頭還沒等他說完就冒冒失失地澆來一瓢冷水,心中甚為不快,當下面露溫色地沉聲向大頭瞪眼問道:“為什麼不行?” 大頭乞兒拼命搖着那顆大腦袋,看也不看龍虎頭陀一眼,好像自語一般嘀咕道:“這種斷子絕孫的事兒絕對幹不得。

    冷飯殘羹的味道雖然不好受,但有朝一日天降橫财,平步青雲,娶妻生子的希望還是有的,假如當上和尚,嘿,這個‘後’可就‘缺’定啦。

    ” 龍虎頭陀真是聽得啼笑皆非。

    大頭乞兒的這番話雖然是刺耳之至,但你不能說他說得不對。

    大頭乞兒總共才那麼一點年紀,一派天真神态,任你龍虎頭陀如何窮兇極惡也不能在這麼一個小家夥身上發威呀!何況兩人都是他中了意的人物,說什麼也得捏起鼻子忍受下來。

     他真想不到這個大頭乞兒的鬼心眼兒這麼多,人小鬼大,居然在食不飽腹,衣不蔽體的環境中還存有那麼一大堆的绮麗打算。

     當下忍住氣強笑道:“大頭哥子,你可錯想了。

    貧僧是想收這位吊眼哥子做徒弟,而不是要他和貧僧一樣許願出家呀!怎麼樣,大頭哥子,你也有意思嗎?” 大頭故意換成一臉笑容,佯裝不信道:“佛爺,你這話可當真麼?” 龍虎頭陀聞言大喜,忙道:“貧僧為何許人,爾等日後自知,以貧僧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豈能随便和小哥子們調笑?” 大頭苦着臉又道:“我們餓啦,佛爺。

    ” 龍虎頭陀一揮手道:“來,我們這就進去,先吃飽了再說。

    ” 大頭聽說有的吃,渾身是勁,打破席包上一躍而起,用那隻滿是油垢泥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