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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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遠到了。

     定遠屬漢中府,漢班超封定遠侯于此。

     從定遠出發,越過巴嶺山脈,便入川境。

     在定遠縣東南,巴嶺北麓,有個不大不小的市集,叫做八仙鎮。

     時序深秋,氣候寒冷。

     這一天,辰時光景,從定遠往八仙鎮的官道上,談笑風生地走着兩個又醜又髒的年輕乞兒。

     靠右手山腳走着的乞兒,大頭闊嘴獅子鼻,笑嘻嘻地,嘴角永遠吊在兩邊耳朵根子上。

     走在左邊的乞兒長相更不雅,垂眉吊眼,灰裡修黃,黃裡透青的一張褐色臉皮,永遠籠罩着一層淡漠漠的愁雲慘霧,雖然有時也給那個大頭乞兒逗得盡情放聲而笑,但每次笑畢便又立即回複到那種凄苦神色,心頭仿佛有一種生了根的隐痛,無法去懷似地。

    兩個乞兒分别背着一個破席卷,腰間懸着一隻剝漆葫蘆,一縷縷的白氣,間歇地從他倆的口鼻中冒出來。

     天,實在太冷了。

     此刻兒,那個大頭乞兒忽然偏臉低聲笑說道:“小吊眼兒,師傅他老人家時常談起令尊大人為人中之龍,長得一表人材,英華挺拔。

    ……我大頭真無法從你吊眼兒現在的這副尊容上,想像老弟的廬山真面目。

    ” 吊眼乞兒微微一笑道:“還我本來面目之期也不遠了,急什麼?” 吊眼兒說罷,雙眉微蹙,笑容立斂。

    若有所思地又說道:“大頭師兄,晨來無事,您可否為小弟将止觀法門中的‘制心’、‘體真’兩種修為的要義,略加指點麼?” 大頭乞兒點點頭,贊道:“小吊眼兒,以你這種向道之誠,修為之勤,将來如遇名師,三年五載之後,其成就真是未可限量呢。

     制心與系緣,功行相近。

     系緣,是将思維的對象,化繁為簡,萬源歸一。

     制心,是由系緣進一步,由粗人細,由淺人深的一種更為細密的淨化功夫。

    當念之初生,我們就要追本溯源地去查究此念何由而生?而以定力加以克制。

     嚴格說來,‘系緣’和‘制心’均隻為止觀法門的一種準備工作,“體真”才是這種内功初步的精華所在。

     什麼叫做體真止呢? 從字面上看,我們知道:‘體’是體會,‘真’就是真實。

     基于此,我們可以進一步了解一種現象。

    人之思維,瞬息千變。

    連環相生,綿綿不斷。

     其實呢?全是夢幻泡影,過而不留,了無實質,不着痕迹,洞然虛空。

     我們的妄念,一如我們的肉體由幼而壯,而老,而死……新陣代謝,刹那不停一樣,忽東忽西,忽甲忽乙,往複牽纏,交錯無已。

    心是實質,念是幻影,幻影千重,無一是心—— 等我們悟透了妄念的生生滅滅,虛空無謂,妄念就會不制而止,達到靈台明淨,一塵不染的真實境界了。

     這樣,止觀法門的修為便算完成。

     以上這種入定功夫是天下各派内功的必經之路。

    這步功夫的火候可以影響到一個人今後一生的内功成就,老弟應該不厭其煩地将它練得愈純愈好。

     至于心明慧定後,運氣為用,以成武學,各派有各派的心法,并不盡同。

    老弟非我丐門中人,以後當有更佳的遇合,既未奉有師命,又恐分散了老弟以後的進修心神,恕我大頭師兄不便……。

    ” 大頭乞兒說至此處,忽然改口低喝道:“龍弟注意行藏。

    ” 身後官道上骛鈴響動,兩頭黃白相間的良種骠馬,蹄聲得得,鈴響當當地,由遠而近,終于擦身而過。

     兩馬首尾相接,八蹄翻飛,揚起一片沙塵,卷起一股勁風,饒是玄龍門讓得快,也給沙塵撲了個兜頭蓋臉。

     前面一匹馬上坐的是一個須眉皆白的老者,年紀總在八十上下,滿臉紅光,雙目威淩四射。

    後面一匹馬上坐的卻是一個十七八歲黃衣少年,眉清目秀,肌骨豐澤,美賽處于,端是一位百不一見的美少年。

    很顯然地,馬上坐的是祖孫倆。

     這祖孫倆,一定是有急事在身,不然怎會趕得恁急? 二馬馳過不及十丈,忽然相繼發出兩聲長嘶,兩乞兒擡頭看去,前面的祖孫二人已雙雙将骠馬勒住。

    二馬因勒口緊收,前蹄尚在提放不已,鼻中噓着大股白氣。

     馬上白發老者,首先撥轉馬頭,朝二小緩緩跑來,美少年皺着眉頭控騎緊随馬後。

     走至二小面前,人馬同時立定。

     白發老者首先揚眉藹然笑着招呼道:“老夫趕路過急,一時收缰不及,二位小哥子受驚了” 白發老人說至此處,雙目寒芒略問,朝二小仔細一打量,禁不住輕輕咦了一聲。

     玄龍已經看出面前馬上一老一小均非普通常人,回頭見大頭乞兒朝自己嘻嘻傻笑,知道大頭有意讓自己答話,不敢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