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奔喪阻船兩睹怪象 對病論藥獨契微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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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原來昨日拒俄會議到場的人,今日差市多也都到了。

    昨日個個都是沖冠怒發,戰士軍前話死生,今日個個都是酒落歡腸,美人帳下評歌舞,真是提得起放得下,安閑儒雅,沒有一毫臨事倉皇大驚小怪的氣象。

    兩人看了,滿腹疑團,萬分詫異。

     看官,你想黃克強、李去病二人本來心裡頭又是憂國,又是思家,已是沒情沒緒,何況在這暄鬧混雜的境界,如何受得! 隻得招邀着陳星南,同去找一個僻靜些地方歇歇。

    三人走到草地後面那座小洋樓裡頭,在張醉翁椅上坐着,談些家鄉事情。

     正談了一會,隻見前日那個穿馬褂的買辦,帶着一個倌人走進來了。

    原來那買辦也是廣東人,和陳星南認得,交情也都還好。

     一進門便彼此招呼起來。

    星南笑道:&ldquo子翁,今日來做總裁麼? &rdquo那人道:&ldquo我閑得沒事做,來管這些事!這都是那班甚麼名士呀,志士呀,瞎鬧的罷了。

    &rdquo星南便指着黃、李兩位,把他姓名履曆,逐一告訴那人。

    黃、李兩位自從前天聽過那人的一段秘密的英語,心裡頭本就很讨厭他,卻是礙着陳星南的面子,隻得胡亂和他招呼。

    才知道這人姓楊,别字子蘆,是華俄道勝銀行一個買辦,上海裡頭吃洋行飯的人,也算他數一數二的。

     那楊子蘆聽見這兩位是從英國讀書回來,心裡想道:&ldquo從前一幫美國出洋學生,如今都是侍郎呀,欽差呀,闊起來了,這兩個人,我将來倒有用得着他的地方,等我趁這機會,着實把他拉攏拉攏起來。

    &rdquo主意已定,便打着英語同兩人攀談。

    這兩人卻是他問一句才答一句,再沒多的話,且都是拿中國話答的。

    楊子蘆沒法,隻好還說着廣東腔,便道:&ldquo我們這個銀行與别家不同,那總辦便是大俄國的親王,俄國皇帝的叔叔,這就是兄弟嫡嫡親親的東家了。

    我們這東家第一喜歡的是中國人,他開了許多取銀的折子,到處送人,京城裡頭的大老者,那一個不受過他的恩典,就是皇太後跟前的李公公,還得他多少好處呢!我老實告訴你兩位罷,但凡一個人想巴結上進,誰不知道是要走路子,但這路子走得巧不巧,那就要憑各人的眼力了。

     你們學問雖然了得,但講到這些路數上頭,諒來總熟不過我。

     如今官場裡頭的紅人,總是靠着洋園榮的三字訣,才能夠飛黃騰達起來。

    &rdquo 陳星南聽得出神,便從旁插嘴問道:&ldquo怎麼叫做洋園榮呢? &rdquo楊子蘆道:&ldquo最低的本事,也要巴結得上榮中堂;(那時榮祿還未死。

    )高一等的呢,巴結上園子裡的李大叔;若是再高等的呢,結識得幾位有體面的洋大人,那就任憑老佛爺見着你,也隻好菩薩低眉了。

    這便叫作洋園榮。

    &rdquo陳星南道:&ldquo我今日結識得恁麼體面的一位楊大人,你倒不肯替我在老佛爺跟前讨點好處來。

    &rdquo楊子蘆正色道:&ldquo别要取笑。

    &rdquo又向着黃、李二人說道:&ldquo如今官場上頭漂亮的人,哪一個不懂得這種道理,但是一件,就是在洋大人裡頭,也要投胎得好,最好的是日本欽差的夫人,還有比他更好的,便是兄弟這位東家。

    所以南京來的陳道台、李道台,湖北來的黃道台、張道台,天津來的何道台,今天要拉兄弟拜把子,明月要和兄弟結親家。

    &rdquo 剛說到這裡,隻見他帶來的那個娘姨氣籲籲的跑進門來便嚷道:&ldquo花榜開哉!倪格素蘭點了頭名狀元哉!&rdquo話未說完,隻見一群于人跟着都進來了,齊齊嚷道:&ldquo狀元公卻躲在這裡來,害得我們做了《牡丹亭》裡頭的郭駝子,那裡不找到,快的看拿什麼東西謝謝找們!&rdquo那楊子蘆看這些人時,也有認得的,也有不認得的。

    大家鬼混一回,還有幾位硬拉着要去吃喜酒的。

    子蘆沒法,隻得把話頭剪斷,說一聲&ldquo改日再談&rdquo,便攜着他的狀元夫人和這些人一擁而去了。

     黃克強、李去病聽他談了半天,正是越聽越氣。

    去病正在那裡氣忿忿的要發作,恰好阿彌陀怫,他走了,這才得個耳根清淨。

    再坐一會,也便上車回去。

    那馬車還打幾回圈子,走到黃浦灘邊,三人還下車散步一回,陳星南又約他兩位到一家春吃大餐,到九點多鐘,方才回到鋪子。

    隻見掌櫃的拿着一封信遞過來,卻是鄭伯才給黃、李兩人的。

    拆開一看,裡面還夾着一封,寫着&ldquo仲滂手簡&rdquo字樣,忙看時,卻隻有寥寥數字,寫道:别後相思,發于夢寐。

    頃以事故,急赴蒙古。

    彼中勢圈,久入狼俄,天假之遇,或有可圖。

    調查如何。

     更容續布,伯才先生,志士領袖,相見想歡,海天南北,為國自愛。

    率布不荊陳猛頓首。

     去病看完,沉吟道:&ldquo他忽然跑去蒙古一甚麼呢?那裡卻有什麼可圖呢?&rdquo一面講,一面把鄭伯才的信看時,一張九華堂的素花箋的短劄,另外還夾着一張日本雁皮紙的長箋。

    先看那短劄時,寫道:自頃匆談,未罄萬一,然一脔之嘗,惠我已多矣! 仲滂一緘才至,謹以附呈。

    承委月旦,别紙縷列;人才寥落,至可痛歎。

    走所見聞,顧亦有限,聊貢所知,用備夾袋耳。

    承歡願遂,還希出山。

    中國前途,公等是賴。

    杭行倚裝,不及走送,惟神相契,匪以形迹,想能恕原。

    敬頌行安。

    鄭雄叩頭。

     再看那長箋時,滿紙都是人名,寫道: 周讓湖南人,雲南知府。

    邃于佛學,潭浏陽最敬之,誼兼師友,沉毅謀斷,能當大事。

     王式章廣東人,公等想深知此公,不待再贅。

     洪萬年湖南人,以太史公家居,開西路各府縣學堂二十三所。

    辦事條理,精詳慎密,一時無兩。

    好言兵事,有心得。

     張兼士浙江人,大理想家,迷信革命,《民族主義》雜志之文,皆出其手。

     程子觳福建人,在日本士官學校卒業。

    現在湖北恺字營當營官,堅忍刻苦,的是軍人資格。

     劉念淇江蘇人,在日本地兵工學校卒業,現在上海制造局。

     衛仲清雲南人,地方富豪。

    現在家鄉開礦,手下萬餘人,有遠識,有大志。

     葉倚浙江人,在衛仲清處為謀主,各事皆印布畫。

     司徒源廣東人,能造爆藥,人卻平常。

     李廷彪廣東人,廣西遊勇之魁。

    近日廣西之亂,半由其主動,但現頗窘蹙。

     唐鹜廣東人,運動遊勇會黨,最為苦心,數年如一日。

    沈鸷英邁,鄙人所見貴鄉人,以此君為最。

     馬同善河南人,現任禦史,充大學堂提調,京朝士大夫,此為第一。

     孔弘道山東人,現在日本東京法科大學留學,深憲法理、人極血誠。

     鄭子奇湖南人崔伯嶽湖南人章千仞浙江 人夏大武四川人淩霄直隸人林志伊福建 人胡翼漢直隸人以上七人,皆留日本士官學校。

     王濟四川人,巡撫之公子,骁勇任俠,敢于任事。

     盧學智江西人,在地方小學堂興拓殖,勢力頗大,向治宋學,力行君子也。

     趙松湖北人,文學家,運動家。

     另女士三人王端雲廣東人,膽氣、血性、學說皆過人,現往歐洲,拟留學瑞士。

     葉文廣東人,在美國大學卒業才歸,一大教育家。

     孫木蘭浙江人,現任北京某親王府為給事。

     此外在歐洲美洲遊學諸君,當已為兩公所知,不複贅陳。

    以上所舉,亦僅就記憶所及,随舉一二,匆匆未能也。

     克強、去病二人看罷,内中也有聞名的,也有未曾聞名的,便把各人姓名牢記一番,将原信夾入日記簿中。

    再坐一會,便去安歇。

    明早起來,略檢行李,别過陳星南,便上法蘭西公司船回廣東去了。

     且喜風平浪靜,禮拜四的早晨已到了香港。

    恰好那天下午便有船去瓊州,兩人将行李搬到客棧,預備吃過中飯,就便過船。

    因為還有幾點鐘的時候,便出門散散步。

    剛走到太平山鐵隻見滿街上的人在那裡亂跑,遠遠看時,原來一個外國人,好像兵船上水手的裝束,扭着一個中國人在那裡痛打。

     李去病見了,不由得心中無明業火三千丈,倒沖上來,顧不得許多,一直就跑上去了。

    有分教:碧眼胡兒認我法律家,白面書生投身秘密會。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