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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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住賓嘉似呻似喚地喊了一聲:草草喲…… 第二天,嫂子為賓嘉晾出了那條白床單。

    潔白的床單上似盛開了兩朵鮮豔的櫻花。

    後來格楞老人摘下了樹上的那條白床單,他雙手捧着,似捧了一件聖物,一步步向山林走去,最後他跪下了,他要把女兒這份清白獻給這裡的山嶺樹木。

     格楞一家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個叫日本的國家。

    鄂倫春人的家就是大山,山外面的世界讓鄂倫春人陌生,山林就是他們的家。

    隻要走進這片山林,就是一家人。

     格楞一家人無法想象三甫和川雄會是日本逃兵。

    在格楞一家人的眼裡,三甫和川雄就是迷路的獵人。

     三甫和川雄住了下來。

    格楞一家很快就恢複了他們的狩獵生活。

    每天早晨天剛亮,格楞和格木就出發了,晚上才歸來,他們滿載着一天狩到的獵物。

     沒幾天,三甫和川雄也加入到了狩獵的行列中。

    他們一起扛着槍,随着格楞向山林裡走去。

    三甫覺得有一雙目光在望着自己,他回了一次頭,賓嘉正立在木屋前,目送着他遠去。

    三甫的心裡熱了一下,接着他的肩上就有了一種沉甸甸的感覺。

     過了一段日子,三甫和川雄似乎習慣了這裡早出晚歸的狩獵生活。

     每天晚上,川雄都要到對面的山梁上、他和三甫來時所走過的路默望一會兒。

    這裡遠離了人群,遠離了戰争,可川雄的心裡并不平靜,他在思念着和子。

    他還沒有和和子正式結婚,便在和和子的逃亡途中被抓了兵。

     他和和子逃跑前,都在橫路家的洗紗廠做工。

    川雄負責維修機器,和子是名洗紗女。

    和子很漂亮,他自己也說不清是怎樣和和子相愛的。

    他每次進出廠房維修機器都要經過和子的身旁。

    他每次經過和子身邊時,都要慢下腳步多看幾眼和子。

    和子很迷人,兩隻小虎牙,短短的頭發,忽閃忽閃的黑眼睛,一笑臉上還有兩個小酒窩。

    他忍不住一次次偷看和子。

    不知是哪一次,他再望和子時,發現和子也在望他。

    剛開始,和子和他的目光相遇時,總是慌慌地躲開,後來和子便不躲避川雄的目光了。

    川雄被那一雙目光鼓舞着,有事沒事都要來到和子工作的地方站一站,看一看。

    後來川雄發現橫路老闆也經常出現在工作間裡,橫路像條狗一樣在女工中間嗅來嗅去。

    橫路一來,女工們便拼命地幹活,川雄不敢停留,見到老闆就匆匆地離開了。

     一天午飯過後,川雄路過一間堆紗頭的倉庫門口時,他聽到裡面傳來女人的驚叫聲。

    川雄不知道女人為什麼要驚叫。

    他走進去,昏暗的光線裡,他看見老闆光着身子騎在一個女工的身上,女人呼叫着掙紮着。

    川雄知道老闆經常在這裡強奸女工。

    川雄想走開,他知道自己管不了老闆的事,可當他轉過身時,女人又叫了一聲,他聽着那叫聲很熟悉,再轉回身細看時,他這才發現驚呼着的是和子。

    和子這時掙脫了老闆的摟抱,老闆又一次抓住了和子的衣服,衣服被撕碎了,和子露出了半個身子。

    和子望見了他,叫了一聲:“川雄,救我。

    ”川雄隻覺得熱血騰地撞上頭頂,他一把抓住老闆的手,老闆見是他,鼻子裡哼了兩聲,揮着手說:“你滾開。

    ”川雄沒動,用身體把老闆和和子分開。

    老闆揮起了拳頭,川雄隻覺得鼻子一熱,血流了下來,川雄仍立在那裡,這時和子趁機跑了出去。

    老闆又給了川雄一拳,指着他的鼻子大罵:“你這頭豬,小心我開除你。

    ”說完氣哼哼地走了。

     從那以後,每天下班,和子都要和川雄在廠房後面的煤堆旁幽會。

    川雄每次都對和子說:“我們再掙點錢就離開這裡,回家結婚。

    ”為了那一刻的早日到來,他和和子都拼命地工作,他們想攢下點錢,到時永遠離開這裡。

     他們沒有等到那一天。

    一天夜裡,川雄突然被一陣叫門聲驚醒,他聽出是和子的聲音。

    他拉開門,看見和子滿身是血地站在他的面前。

    和子手裡還握着一把剪刀,臉色慘白,和子一見到他,“當”的一聲扔掉了手裡的剪刀,一頭撲在他的懷裡。

    和子說:“咱們走吧,我把橫路殺死了。

    ”川雄一時傻了似的立在那裡,他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和子又凄慘地叫了一聲:“川雄你怎麼了,倒是說話呀。

    ”川雄這才恍悟過來,他拉起和子,他覺得為了和子死也不怕了。

    那天晚上,他帶着和子,逃進了蒼茫的夜色裡。

     川雄和和子,白天轉山裡,晚上住山洞,他們知道,橫路一家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他們不知要往哪裡走,隻想到走得越遠越好。

    就在他們在又一天天亮時,剛鑽出山洞,川雄便被抓住了。

    不是橫路抓的他們,而是來抓兵的,川雄被送進了兵營,和子便沒了消息。

    他隻記得和子最後向他喊了一聲:“川雄,我等你。

    ” 川雄一時一刻也忘不了和子,和子是這個世界上他惟一的親人了。

    川雄是個孤兒,在這遙遠的異國他鄉,在這荒山野嶺間,川雄更加思念和子,他在心裡一遍遍地問着自己:“和子,你在哪裡呀?” 三甫每次狩獵回來,賓嘉都把燒好的熱水盛在盆裡放在三甫身邊。

    當三甫把奔走了一天的雙腳放到熱水中,那股溫熱的感受會順着他的雙腳暖到他的心裡。

    這時他看見賓嘉正睜着一雙問詢的眼睛望着自己,三甫頃刻就被一種巨大的溫馨和幸福包圍了。

    自從他離開了幹娘和草草,他已經好久沒有體會到這種溫情了。

    這種溫情,時常讓他想放聲大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