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關燈
吸煙的。

    柳先生一回來,站在窗口望着漆黑的夜空,一支接一支地吸煙,半晌,柳先生就說:“亡國了。

    ”秀再看見柳先生的表情時,柳先生的臉上挂滿了憤怒。

     後來幾日,柳先生開始整理自己的書,他把那些沒用的,拿到院子裡一把火燒了。

    一隻柳條編織的提箱裡裝着柳先生認為有用的書,柳先生對秀說:“丢了什麼,這些書也不能丢。

    ”秀認真地點點頭。

    秀不知道《資本論》、《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為何有這麼重要。

     一天,柳先生從外面回來了,秀看見柳先生一臉高興的樣子。

    柳先生一進門就說:“秀,咱們要搬家了。

    ” 秀問:“去哪兒” 柳先生答:“哈爾濱。

    ” 秀不解地望着柳先生。

     柳先生又問:“你願意去嗎” 秀答:“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 那天晚上柳先生從地闆底下翻出來好多信,他一口氣把那些信都燒了,秀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害怕。

    她似乎這時才明白,柳先生在幹着一件大事,秀害怕的同時,又隐隐地有些激動。

     柳先生燒完那些信後,顯得挺激動,也挺悲壯,他開始小聲哼唱一支歌: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 要為真理而鬥争 …… 秀第一次聽見這首歌,很快被那歌裡的歌詞和旋律征服了,一種從沒體驗過的感情,從心底冉冉升起。

     柳先生說走,卻一直沒有走,似乎在等什麼人,整日裡焦躁不安地等待着。

    他一會兒向窗外張望,一會兒又坐下來吸煙,不停地唉聲歎氣。

     柳先生沒走,日本人便開始殺人了,日本人一口氣殺了十幾個人,人頭高高地懸挂在旗杆上,旗杆下面聚着很多人。

    人頭還滴着血,血凝在旗杆上,腥氣彌漫。

    日本人又貼出了告示,說殺死的這些人是共産黨。

     柳先生拉着秀也去看了,柳先生隻看了一眼,便哎喲叫了一聲,差點摔倒,秀不知道柳先生為什麼會這樣,她把柳先生抱在懷裡。

    半晌,柳先生似乎才平靜下來,小聲地對秀說:“咱們走吧。

    ” 柳先生回到家裡便躺在了床上,他睜着一雙眼睛,癡癡呆呆地盯着天花闆。

    秀想起了柳先生說過的話:“日本人會殺了我的。

    ”此時,秀不知為什麼,一點也不害怕。

     柳先生說:“秀,去外面燒些紙吧,死的人裡有我一個朋友。

    ” 秀什麼也不說,找出一沓黃裱紙,裁了,走到外面,找了一個十字路口燒了。

    那十幾顆人頭仍在旗杆上懸着,黑乎乎的似乎在望着秀,秀從火光中擡起眼睛的時候,發現那十幾顆人頭都睜着眼睛在看她。

    她心裡一酸,眼淚便流了下來。

    她知道,那十幾個人,都是好人,是和柳先生一樣的人。

     秀回到屋裡的時候,看見柳先生在哭,一邊哭,一邊把柳條箱裡的書又拿出來,塞到地闆下面去。

     秀說:“不走了?” 柳先生不答,做完這一切後,柳先生似乎才籲了口氣。

    他認真地望着秀說:“有一天,我被日本人抓去,你怕不怕。

    ” 秀搖了搖頭。

     柳先生笑了一下,樣子挺傷感。

    夜晚,柳先生怕冷似的抱緊了秀,秀也抱緊了他。

    柳先生喃喃地說:“活着該多好哇。

    ”這時秀又想哭。

     一天夜裡,突然有人敲門。

    柳先生坐起來,秀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柳先生顫着聲問:“誰?” 敲門人就壓低聲音說:“我找柳先生,老二讓我來的。

    ” 柳先生跳下床,開了門。

    朦胧中,秀看見進來一個大個子。

    柳先生似乎也不認識大個子。

     柳先生問:“老二在哪裡?” 來人說:“别問了,老二讓你們現在就走。

    ” 接下來,柳先生和秀就慌亂地收拾東西。

    最後柳先生又掀開了地闆往出拿書,來人看了一眼,制止了柳先生說:“這些就别帶了,路上太惹眼了,放在這兒,我處理。

    ” 大個子把他們領到樓下,一個騎三輪車的人已經等在了那裡。

    見他們來了,隻說了句:“上車吧。

    ” 他們剛一上車,那人便蹬上了三輪車。

     他們先出了城,後來又坐了一程火車。

    下火車時候,一輛三套馬車在等着他們,越往北走,雪愈厚了。

    馬車輾着雪時吱呀呀的響,又一次天亮的時候,柳先生和秀遠遠地望見了哈爾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