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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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突然聽見背後響了一槍,她回了一次頭,她看見魯大跪在山坡上,她聽見魯大嘶聲喊了一句:“秀,我這輩子也忘不了你咧。

    ” 秀轉過頭,秀再次擡起頭的時候已經是淚流滿面了。

     斜眼少佐帶着兩個日本兵,殺氣騰騰地闖進半仙的藥鋪。

     半仙仍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眼前擺着熱氣蒸騰的藥鍋。

    斜眼少佐闖進去的時候,半仙瞥了他們一眼,微微笑了笑。

     斜眼少佐一把抓住半仙的頸口惡狠狠地說:“你的良心大大地壞了。

    ”說完把半仙甩給身旁的兩個日本兵,日本兵不由分說把半仙捆上了。

     雲南前線又一次來電,這一次不是向北澤豪要藥,而是大罵了一通北澤豪。

    北澤豪派人送去的藥,不僅沒有治愈前方将士的狂犬病,反而使那些染上狂犬病的士兵病情更加重了,沒幾日便都死了。

     北澤豪看完電報後臉就灰了,他歇斯底裡地沖斜眼少佐說:“咱們讓半仙耍了,他隻給中國人治病。

    ” 半仙被帶到楊家大院時,北澤豪已經冷靜下來了。

    他冷靜下來的最好方式是讓潘翻譯官陪他下棋,他一坐下來,便什麼都忘了,他隻想下棋。

    潘翻譯官是中國人,他知道不能輸給潘翻譯官,他用盡心機,把這盤棋赢下來。

    潘翻譯官和北澤豪下棋,總是棋力不濟,在最後關頭,總是差那麼一點點敗下陣來。

    每次潘翻譯官輸棋,總是很惋惜的樣子,低着頭琢磨半晌殘局。

    北澤豪和潘翻譯官下棋,雖赢卻并不輕松,總是一波三折,總能在最後關頭戰而勝之。

    北澤豪願意和潘翻譯官這樣的對手下,他認為潘翻譯官是個很優秀的中國人,如果潘翻譯官不為日本人服務,那他就是百分之百的優秀了。

    北澤豪和很多的中國人都打過交道,中國商人,中國軍人,中國的百姓……他深谙中國人的特點,忠義,俠骨。

    雖然他承認潘翻譯官是個優秀的中國人,可卻缺少些俠骨。

    這一點正是他們日本人可以利用的。

    每次在棋盤上他戰勝潘翻譯官,心裡都會湧出一種莫名的快意。

    北澤豪已經和潘翻譯官下完了一盤棋。

    他帶着這種莫名的快感,點了一鍋煙,望着被帶進來的半仙。

    半仙昂首立在他的面前。

    他打量了半仙好久沒有說話,他在心裡很佩服這樣有俠骨忠義的中國人,他所需要的正是這樣的對手,征服這樣的對手,會給他帶來莫大的快感。

     北澤豪深吸幾口煙,把眯着的眼睛睜開了。

    他瞅着半仙下颌飄動着的白胡須說:“你騙了我們。

    ” 半仙笑了一下,雪白的胡須在輕輕顫動。

     北澤豪上前一步,伸出兩個手指,握住了一绺半仙的胡須問:“你為什麼要騙我們?” “我問你們為啥要來中國?”半仙聲音洪亮地說。

     北澤豪笑了一下,他的手一抖,拽下了半仙幾根胡須,他用指頭撚動着那幾根胡須,似乎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半仙突然啐了一口,唾沫濺了北澤豪一臉。

     站在一旁的斜眼少佐,抽出了腰刀。

    潘翻譯官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望一眼北澤豪,又看一眼半仙,他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北澤豪突然笑了,他笑得很響亮。

    然後過來拍一拍半仙的肩說:“很好,中國人,哼。

    ” 斜眼少佐便走上前,推搡着把半仙帶下去了。

     大金溝日本兵營的醫院裡,新近剛從日本國内來了一批日本實習醫生。

    半仙被帶到醫院裡時,他看見兩名中國人正赤條條地躺在手術台上,實習醫生指手畫腳地在兩名中國人身上比畫着。

     斜眼少佐把半仙帶到手術台前指着兩名中國人說:“你的給他們麻醉。

    ” 半仙沒動,扭着頭,看着帳篷一角。

     斜眼少佐笑了一下,沖那些實習醫生揮了一下手。

     實習醫生們便七手八腳按着手術程序在兩名中國人的大腿上消毒,冰冷的酒精擦在中國人的身上,中國人躺在手術台上不停地痙攣着。

    強烈的酒精氣味在帳篷裡飄散着,半仙想打個噴嚏,卻打不出,就那麼難受地憋着。

     兩個日本醫生拿起了鋸骨頭的鋸子,又有兩個日本醫生,很仔細地把兩個中國人的四肢捆綁在床上。

     兩隻鋸子同時在中國人的大腿上鋸了一下。

    兩名中國人同時号叫一聲,那聲音尖厲凄慘。

     鮮血先是洇出來,後來便澎湃地噴射了,鋸腿的鋸子暫時停了下來,止血鉗亂七八糟地咬在傷口的血管上,兩個中國人早就昏死過去。

     鋸子又一次有節奏地響了起來,鐵鋸在骨頭上發出很響的聲音,半仙聽見那聲音,心裡先是哆嗦了一下,最後一種麻木從腳趾尖一點點地竄上來,最後就麻了他的全身。

    他盡力地克制着自己不去看那場面,可他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昏迷過去的中國人,後來變成了若有若無。

     兩個帶白碴的腿幾乎同時被鋸掉了,他們麻利地又把兩條腿換了一個位置,下一步,他們進行了一次冗長的縫合再生術。

     突然,不知哪個中國人,在昏迷中咒罵了一聲:“操你媽,疼死我了。

    ” 半仙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麻醉就實施手術的。

    他知道,這樣下去,兩個中國人會死在手術台上的。

    半仙不想眼睜睜地看見兩名無辜的中國人就這樣死去,他要讓他們活下去,想到這兒,他一把抓住身旁一直站在那裡的斜眼少佐,急切地說:“我要熬藥。

    ” 斜眼少佐笑了,他慢條斯理地把半仙帶到了另一間帳篷裡。

    在那裡,早就支好了藥鍋,他們幾乎把半仙的藥鋪也搬了過來。

     半仙親自把第一鍋熬好的藥,端進了手術室,他一勺一勺地把藥給兩名昏死過去的人喂下去。

    片刻,兩名中國人的呼吸平緩下來,青灰的臉上也有了血色。

    半仙踉跄着走回來,他又往藥鍋裡加水添藥,他的手有些抖,他整個身子都在發抖。

     “日本人,你們不得好死哇。

    ”隔壁傳來中國人的咒罵聲。

     手術終于完了,日本實習醫生從手術室裡退出來,半仙又要給他們喂藥。

    他知道,等藥力一過,他們會疼得大喊大叫,半仙聽不得這樣的叫聲,他的心都要碎了。

     半仙看見兩條被草草接上的腿,剛才還完好地長在兩個人身上的大腿,此刻已經颠倒了位置。

    那兩條被鋸斷的大腿,慘白着沒有一點血色。

    半仙的心裡很深的地方疼了一下。

    他呆呆地坐下來,坐在手術室的一角,他木然地盯着那兩名仍躺在手術台上的中國人。

     “操你媽,日本人,不得好死哇。

    ”不知是誰又咒罵了一聲。

     半仙就那麼呆呆地坐着,半仙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