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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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有森林煤礦, 還有那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九一八,九一八, 從那個悲慘的時候, …… 楊宗聽到這首歌的時候,他曾熱淚盈眶。

    他想起了大金溝的故鄉。

    當時,他認為胡子出身的朱長青,對自己的家是一種威脅,他甚至想把朱長青一網打盡,消除隐憂,沒想到,他随東北軍一離開東北,他才真正地意識到,真正的敵人不是朱長青這樣的中國人,而是日本人。

    從那以後,日本人的隐患無時無刻地不在他心頭懸浮着。

     部隊一駐紮在臨潼,士兵隔三差五地經常有人開小差。

    有些營團,一天就逃掉十幾個。

     那天夜裡,自己營裡的一個士兵逃掉了,很快又被軍法隊抓住了。

    軍法隊鞭打了逃兵,後來是他親自到軍法隊把這個逃兵接了回來。

    這個逃兵他認識,叫劉小川。

    劉小川是東北軍入關前幾個月入伍的。

    那天,楊宗正在營部裡和勤務兵下棋,門被推開了,他看見了劉小川,後面還随着劉小川的父母,劉小川的父母頭發都已經花白了。

    劉小川一進門,随在後面的父母就給楊宗跪下了,劉小川的父親說:“長官,收下他吧。

    ” 楊宗問:“他為啥要當兵。

    ” 父親說:“日本人炸了張大帥,東北軍要和日本人開戰,俺知道你們隊伍上用人,小川就算一個吧。

    ” 劉小川那時也說:“長官,我不怕死。

    ” 楊宗真的收留了劉小川。

    後來他還知道劉小川一家是從鄉下逃到奉天城裡的,鄉下被日本人占了,房子做了日本人的馬棚,哥哥去找日本人說理,被日本人用刺刀挑死在樹上。

    那些日子,有很多逃到城裡的青年來投奔東北軍。

     楊宗一直把傷痕累累的劉小川從軍法隊帶到營部。

     楊宗冷着臉問:“你為啥要逃?” 劉小川答:“我不想在隊伍上幹了。

    ” “為啥?”楊宗又問。

     “我當兵是為了給俺哥報仇,我要打日本人。

    ”劉小川仰起臉看着楊宗。

     楊宗不語,一支接一支地吸煙。

     劉小川就跪下了說:“營長,你就放俺走吧,俺不怕死,俺不是孬種,俺要殺日本鬼子,報仇哇!” 那一次,楊宗沒有再懲罰劉小川,還讓勤務兵找來了軍醫給劉小川傷口上了些藥。

    劉小川一直央求着他道:“營長,你就放我走吧……” 幾天以後,劉小川再次逃跑,又被軍法隊抓住了。

    劉小川在軍法隊的鞭打下,号叫着:“操你們媽,你們不打日本人,打俺幹啥。

    ”劉小川一直号叫着。

     楊宗聽着劉小川的号叫,一支接一支地吸煙,後來劉小川的号叫變成嗚咽了,楊宗再也聽不下去了。

    他沖進軍法隊,對正在行刑的人說:“放了他吧。

    ”行刑的人便住了手。

    楊宗就說:“他不會再跑了,再跑你們找我要人。

    ” 楊宗讓兩個兵把劉小川擡了回來,劉小川仍在說:“俺要跑,俺一天也不想在這幹了。

    ” 劉小川傷剛好,楊宗就把劉小川叫到了營部。

    楊宗說:“劉小川,你真想跑。

    ” 劉小川答:“打不死俺就跑。

    ” 楊宗說:“你把軍衣脫下來吧。

    ” 劉小川不解,怔着眼睛看了楊宗半晌,最後還是脫下了軍衣。

     楊宗就說:“你可以走了。

    ” 劉小川不信地問;“真的。

    ” 楊宗說:“你走吧。

    ” 劉小川真的走了,剛走兩步,楊宗又叫住了他,把床下一套便裝扔給劉小川。

    劉小川終于明白了楊宗的用意,他穿上那身老百姓的衣服,給楊宗跪下了。

    劉小川含着眼淚說:“營長,俺要謝您的大恩。

    ” 楊宗歎口氣,摸出兩塊銀元扔給劉小川。

     劉小川感激地望着楊宗,說:“營長,隊伍啥時候打日本了,俺還回來給您當兵。

    ” 楊宗揮了揮手。

     劉小川勾着頭走了。

     從此,再也沒有了劉小川的消息。

    楊宗不知道,劉小川是回了東北,還是投奔了其他隊伍。

     那些日子,大街上有很多學生呼籲着抗日愛國,他們喊着口号,那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徹夜不息。

     後來,楊宗聽說,蔣委員長有令,為了避免學潮鬧大,讓部隊開槍鎮壓。

    事隔沒幾天,楊宗果然看見了隊伍和學生的沖突。

     他親眼看見一個梳着短發的女學生,在遊行隊伍裡胸部中彈,女學生蒼白着臉,手捂着胸口,一點點地倒下去。

    那個女學生長着一雙異常美麗的眼睛,中彈的一刹那,那雙眼睛仍是那麼美麗,美麗中流露着一縷凄迷哀怨的神情。

     鎮壓學生事件,很快傳遍了全國。

    楊宗不知道少帥是怎麼想的。

    那些日子,少帥平時很少言語,楊宗感到少帥的活動很多,召集各界人士開會,每次開會,都是楊宗的警衛營負責警戒。

     楊宗覺得有什麼大事就要發生了,他有些不安,又有幾分激動。

    他說不準将會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他似乎早就期待着該發生點什麼事了。

     柳先生和秀從奉天來到哈爾濱後,柳先生便不再教書了。

    在道裡區一個胡同裡開了一家壽衣店。

    柳先生成了壽衣店的老闆,秀便成了老闆娘。

     秀沒來哈爾濱以前,就知道柳先生是幹什麼的了。

    秀一點也沒有後悔嫁給柳先生,她甚至覺得柳先生這種工作有些神秘和更富于刺激。

    柳先生似乎也從不隐瞞秀什麼。

     有幾次,秀并不想回大金溝的家,是柳先生讓她回去的。

    每次回去,都有人随着她。

    柳先生告訴她,跟别人介紹就說是柳先生的弟弟,秀覺得這沒有什麼不好。

    每次帶信都是給潘翻譯官,時間長了,大金溝的人們都知道潘翻譯官有個同學叫柳芸,在哈爾濱壽衣店當老闆。

    秀默默地為柳先生做着這一切。

     柳先生自從來到哈爾濱似乎很少出去,整日裡待在壽衣店裡,腰裡别着皮尺,站在櫃台前。

    有人上門來做壽衣了,聽來人報出尺寸,柳先生把尺寸記下,又領人挑好布料裁了。

    秀負責做,秀的手很巧,動作也麻利,很快便把一套壽衣做好了,靜等着人來取。

     晚上的時候,倒經常有人光顧這個小店。

    他們一來便聚到屋裡,壓低聲音說話。

    每到這時,秀總是要坐在外間,一邊在燈下縫壽衣,一邊聽着門外的動靜。

    外面若有陌生人進來了,秀就輕“咳”一聲,向屋裡的人報個信。

    夜晚來小店的人,大都是來取壽衣的,壽衣很快就取走了。

    秀有一次認出了在奉天見到的那個大個子,那天晚上他們離開奉天時,就是這個大個子把他們送出來的。

     大個子似乎也認出了她,沖她笑了笑,便到裡間找柳先生說話去了。

     秀很想聽一聽這些人說的都是什麼,可秀總是聽不清,他們話總是說得很簡短,說完一兩句話,就沉默,然後是他們吸煙、劃火的聲音。

     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