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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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他答應。

      費宮人到了此時,不覺柳眉倒豎,杏眼圓睜,霍地在衣底拔出一把晶瑩鋒利的尖刀來。

    一手掀開羅帳,觑得親切,對準着李嚴的咽喉,一刀刺将下去,一口七八寸長的尖刀,盡行沒入賊頸,鮮血直冒出來,濺了費宮人一臉。

    李嚴大叫一聲,從榻上直躍起來,重重倒下去,費宮人狠命地捺着刀把,半點兒也不敢放松。

    李嚴睜着兩眼,恨不得把費宮人吞噬到肚裡,可是喉管已被費宮人割斷,受創過重了,任你李嚴怎樣地勇猛,受着這般痛苦,手足都已乏力,隻身體還能掙紮。

    過了一會兒,上身已不能動彈了,那兩隻腳卻不住地颠簸,越颠越緩,漸漸地慢了下去,隻見李嚴将眼睛一瞪,臉兒一苦,挺直雙腳,嗚呼氣絕了。

    費宮人騎在李嚴的腹上,雙手握着刀把,竭力地使着勁兒,這時覺得李嚴的身體,比方才冷了許多,料想是死了。

     這才釋手跳下繡榻,到妝台前鑒了鑒自己的臉兒,玉容上濺滿了鮮血,于是掏了出一幅羅巾,慢慢地拭去血迹。

    忽聽門外腳步聲雜亂,接着是一陣的捶門聲,原來費宮人的一刀刺下去時,李嚴一聲大吼,那侍候的婦女,都從夢中驚醒過來,又不敢打門詢問,隻悄悄地報知外室的衛兵。

    衛兵聽說,慌忙跟着那婢女進來,細聽房内寂無人聲,就門隙中張望時,月光下見倩影幢幢,費宮人正拭着粉臉上的血迹。

     那衛兵知道有異,便舉手捶門。

    費宮人聞得捶門聲急促,想是外面的賊人聽見了,看來自己終不免一死,就把銀牙一咬,回身走到榻前,拔出李嚴頸子上那把尖刀,望着粉頸上例刺,猩紅染衣,頓時昏倒椅上,一個玉琢粉成袅袅婷婷的美人,已玉殒香銷了。

     那門外一衛兵,打了半晌的門,不見開門的聲音,大家忍耐不住,呐喊一聲,把房門打落,疊着的木椅,往門外倒了出去,一個衛兵的頭頸,被木椅撞傷,負着疼痛,虎吼一般地搶将入來,蓦見羅帳低垂,帳上都是殷紅的血迹,衆人齊齊地吃了一驚。

    忙掀開羅帳看時,瞧見李嚴已血迹模糊,直挺挺地睡在榻上,一摸身體,冷得和冰塊一樣。

    于是大家怪叫起來,回顧那個公主,一動不動地坐在椅上,再近前細看時,隻見玉容慘白,頭頸裡插着一把白刃,那鮮血兀是點點滴滴地流個不住,鼻管中氣息已早絕了,吓得那些衛兵慌作一團,正在烏亂的當兒,恰好小張侯巡邏經過,聽得室中的驚擾聲,辨出是李嚴的私第,便帶了兩名巡兵,走進門來。

    這時内外的室門,都已大開,外室連鬼也沒有半個,内房卻人聲嘈雜。

     小張侯是個老于世事的人,初進京城時,被李國桢一刀劈落馬下,他立時裝死,免了再砍第二刀,趁李國桢和其他賊兵厮殺的當兒,一骨碌滾進賊兵叢中,揀了一條性命。

    此時一瞧這個情形,知道裡面一定出了岔兒,忙三腳兩步地趕将入去。

     衛兵們見了小張侯,齊聲說道:“張侯爺來了,李爺已被人刺死哩!”小張侯聽說,也大吃一驚,急問是誰刺死的,衆衛兵把聽見李嚴的吼聲,及至趕進來,還瞧那公主在月光下立着的話說了一遍:“等到打開房門,這公主死在椅上了,不知光下的女子影兒,是鬼是人,可弄不清楚了。

    ”小張侯道:“胡說! 人間哪裡會有鬼?這分明是那個女子,先刺死了李爺再行自刭,那是毫無疑義的。

    “說罷令衛兵們看守着,自己帶了兩名巡命,飛般地奔到大營,把李嚴被刺的事,禀知李自成。

     自成正擁着美人,飲酒笑谑,并對那美人說道:“咱不久要登大寶了,到了時候,封你做個貴妃可好?”那美人掩口微笑道:“怕俺沒有那種福氣。

    ”自成大笑道:“那講什麼的鳥福氣,當初咱在陝西,不是朝餓一頓,夜吃一飽的嗎?真個窮得了不得。

    現在那把金龍交椅,眼見得是咱的了,你想一個人可以斷得定的嗎?那時誰不罵咱是個沒出息的小子,豈知咱有今天的一日?”自成說畢,不由地哈哈大笑,那種得意的醜态,恐怕有十八個畫師也畫不相似。

      美人聽了自成的一番揚眉吐氣的話,也就順水推船地道:“大王能常念往事,可謂君子不忘舊了。

    ”自成笑了笑,又把大拇指翹着說道:“話雖這樣講,咱能一路直搗北京,勢如破竹,一半也是那結義弟兄的力量,他不但勇冠三軍,簡直智謀俱備,确算得咱手下一員虎将。

    大凡争天下的雄主,全恃輔助的謀士良将。

    從前明朝朱太祖,開有一代的國基,還不是徐達、常遇春、鄧愈、湯和、李文忠等一班人的力量嗎?”自成愈說愈得意,到了興高采烈時,不禁手舞足蹈起來。

    忽見小張侯形色倉皇走進來道:“不好了,李爺被那公主刺死了!”自成正要端正杯兒去喝酒,聽了小張侯說李嚴被刺,心上吓了一跳,乒乓地一響,把酒杯也驚落在地,忙道:“李爺怎麼會被那女子刺死的?”小張侯答道:“底細情形,俺也不曾明白,大約是李爺醉酒失了知覺,才遭毒手,否則一個纖纖弱女,何能刺死李爺?”自成大怒道:“那賤人現在哪裡?給咱拿來!”小張侯道:“那女子也自刭了!”自成益發大怒。

    不知自成說些什麼,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