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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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對得住老範呢?”蔡國用變色道:“景文果然死了嗎?”程侍郎正色答道:“誰和你開玩笑?方才俺從他們家門前經過,見大門上高高地懸幡哩!” 蔡國用呆了半晌,毅然說道:“死吧,死吧!我們且飲上幾大觥!”說時邀程侍郎入席,親自斟了一杯遞給了程侍郎。

     于是你一杯我一杯,已喝得有些醉醺醺了,程侍郎帶醉說道:“老蔡,時光不早了,俺看早晚橫豎是一死,趁賊兵還沒有殺到,俺們踐了老範的約吧!”蔡國用沒法,隻好跟着程侍郎,兩人一前一後同到門外的河灘邊。

    但見洪流滾滾,道上已半個行人都沒有,隻隐隐地聞得遠處喊殺連天,火光不絕。

    程侍郎說道:“老蔡,你可聽見嗎?賊人正在焚掠殺戮,俺們可以下去了。

    ”蔡國用皺着眉頭道:“那你先下去吧!”程侍郎哪裡還答應得出,兩人你推我讓,都不肯先行投河。

    末了,兩人手攙着手,慢慢地從沙灘走下河去,由淺入深,河水才沒到腳踝,蔡國用的兩腳叫已發顫,口裡連聲說道:“不好!不好!”程侍郎也停住腳步,不敢再走。

    兩人立在淺水灘上,索索地隻是發抖,面上慘白得沒了人色。

    正在進步不得的當兒,忽然見蔡國用的愛姬蓮娘從府中飛奔出來,莺聲呖呖地向蔡國用說道:“你倒舍得去尋死了,撇下我們到哪裡去?快起來吧,我們要死一塊兒死去!”蔡國用見說,“哇”地一聲哭出來了,回顧程侍郎道:“讓你去留芳百世,做個忠臣,咱可不願意尋死了!”  說罷,帶跌帶爬地走上岸去,程侍郎也忙回身跟了蔡國用登岸,重行進了尚書府,蓮娘還不住地罵個不住。

    蔡國用一聲不則的,和程侍郎換去了身上的濕衣,一面叫燙上酒來,兩人對飲解寒,三杯下肚,蔡國用歎口氣道:“好好的人,為什麼無端要去尋死?古人說得好,蝼蟻尚且貪生,好死不如惡活,倘我們也和老範似地真個去跳在河裡淹死了,還能夠這樣的對飲嗎?”程侍良池歎道:“說他做甚,隻算俺的内心晦氣罷咧!”蔡國用詫異道:“尊夫人已殉節了嗎?”程侍郎道:“倒不是嗎?”因把他夫人聞知自己投河,便自缢而死的話,約略說了一遍,蔡國用也為之嗟歎不置。

    兩人對飲了一會,才盡歡而别。

    哪裡知道兩人投河又止,畏死偷生的事,被仆人們傳播出來,弄得京城的士大夫沒有一個不曉得,大家當作一樁新聞講,一時傳為笑談。

     那時崇祯皇帝殉國的消息,傳到了吳三桂的軍前。

    三桂擁着大兵,卻怕李自成勢大,隻是按兵不動。

    正在觀望不前,忽報李自成遣使來到,吳三桂吃了一驚,當即命左右傳進帳中。

     使者禮畢,呈上吳襄的書信,三桂拆開來看時,見上面寫道:長白吾兒知悉:今吾君已逝,新主登極。

    汝自幼稚得膺榮爵,不可謂非一時之僥幸。

    頃者明祚調殘,天命已定。

    識時務者俊傑,自當及早棄甲來歸。

    奈何猶自恃驕軍,擁兵觀望乎?  大丈夫須順天循時,擇主而事,當不失通侯之賞,亦所以成孝道之名。

    苟執迷不省,則父遭慘戮,家屬受屠。

    既不能忠以報君,又不獲孝以護父。

    臣節有虧,身名兩敗,祈三思之。

    書到之日,宜即遵行,慎無躊躇,自贻伊戚也。

    此囑! 三桂讀了他父親的手書,半晌猶疑不決。

    要想投誠,恐被世人唾罵。

    如其不降,又怕自成勢盛,自己敵他不過。

    正在猶豫不定,又報京師有都督府的仆人求見。

    三桂急命喚入,那仆人叩了個頭起身,三桂忙問道:“京中怎麼樣了?”仆人禀道:“都中自闖賊攻破城垣之後,到處焚掠殺戮,不論官民,除了殉節的大臣府第不曾蹂躏外,其餘無一幸免。

    ”說到這裡,三桂喝住道:“别的不用你說,俺隻問你家中怎樣了?”仆人答道:“都督府已被賊兵劫掠得不成樣了”三桂不待那仆人說畢,接口問道:“人口都無恙嗎?”仆人垂淚答道:“太老爺給賊擄去,太夫人因此急死”  那“死”字才吐得一半,三桂帶怒罵道:“混帳!誰來問你太老爺太夫人?俺問的是陳夫人可安?”仆人吓得屈了半膝,顫巍巍地答道:“陳夫人已被闖賊擄往營中去了。

    ”三桂失驚道:“這話當真嗎?”仆人哭喪着臉答道:“那是小人親眼看見的。

    ”三桂聽罷,蓦地從腰間拔下那寶劍來,“啪”的一劍,将案桌斫去一角,直飛出丈餘外。

    又嚎牙切齒地恨道:“闖賊!李自成你這逆賊!俺吳三桂和你勢不兩立了!”說罷嗆啷的一聲,将寶劍擲在地上,帳下将士都齊齊地吃了一驚,三桂怒氣沖沖地拂袖進後帳去了。

    這時部下的諸将,個個驚疑不定,正不知三桂是什麼用意。

    還有那李自成差來的使者,見三桂這種情形,知道有些不妙,又回想至吳三桂的父親吳襄,現拘留在自己軍中,諒吳三桂斷不緻忍心棄父,會有什麼變卦出來,所以放大了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