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鐵木金劫道遇官人 為生存長街賣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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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這位瘦小枯幹,一團精氣神兒,穿着一身兒藍,刀條子一張臉兒,稀稀的眉毛,圓圓的眼睛,小鼻子頭兒,三角菱角口,一對錐把子耳朵。

    兩位往那兒一站,看得出來,都是練家子。

     其實這兩位是姑表兄弟,又是大财主,有上百間的房子。

    這個大個兒姓石,字叫石勇,号玉山。

    瘦小枯幹的姓馮名昆字永志。

    石玉山的外号兒叫鐵臂熊,馮昆的外号兒叫千裡獨行。

    兩個人的父母都沒有了,萬貫家财哥兒倆當家。

    家裡頭堂上一呼,階下百喏。

    這哥兒倆就是好武好練,但真正練功夫,這兩人不行,他們主要是練扔沙布口袋、扔石鎖、端沙子筐、擰棒子,披上褡裢摔跤,專練騎拿相橫。

    結交的朋友也都是摔跤的,哥兒倆的跤摔得都不錯。

    今兒早上吃完飯以後,在前邊客廳這兒呆着,底下人進來說,“大爺、二爺,你們出去瞧瞧,外頭來了位出家的和尚化緣。

    ”“快去,布施十兩銀子,讓人家和尚走。

    ”“我們帳房的先生已跟和尚說了:”大師傅您要化什麼,您說話。

    ‘老和尚說了:“我什麼都不化,就化跟你家大爺、二爺見上一面。

    ’”石勇一聽,忙問:“此人多大歲數?”“年歲太大了,胡子都白了。

    ”‘噢,那我瞧瞧去。

    “石勇、馮昆兩人都出來了,來到大門口兒一瞧,先生夥計站着七八個,老和尚就在台階兒上站着呢。

     老和尚是個大個兒,起碼得夠八尺左右,雙肩抱攏,猿臂蜂腰,由于年歲大了,顯着有點兒螞蜂腰了。

    赤紅臉兒,皺紋堆壘,剃的頭皮兒锃亮,明顯顯三溜九塊受戒的香疤,兩道蠶眉斜飛入天蒼,左眼圓睜,睛芒四射,右眼一道縫兒,一部白胡須苫滿前胸。

    斜插柳背着個大蠅刷,身上穿着灰僧袍,白绫高腰兒襪子。

    石勇、馮昆兩個人一瞧,就知道這和尚很有份兒,趕緊一躬到地:“高僧,您貴上下怎麼稱呼?”老和尚沒提自己的名字,隻道:“南無阿彌陀佛,貧僧來到北京城,聽說你們哥兒倆在前三門一帶頗有威名,老僧不才,前來獻醜讨教。

    此地不是講話之所,借一步坐,可以嗎?”“高僧,請1兩個人馬上恭請大和尚往裡來,進了大門,過了垂花門,順着正院兒往東,過箭道往北,過月亮門再往東,進了東跨院兒。

    北房是五大間,東西房各三間,搭着硬架的天棚,院兒裡頭,土刨得暄和極了,摔一次跤踩磁實了,用的時候再刨。

    周圍有幾條矬腳粗腿大闆凳,上頭放着幾身實納的褡裢和幾條駱駝毛繩。

    跤場周圍,什麼礅子、石鎖、沙子口袋、沙子筐、檀木棒,全有。

    石勇拱手相讓:“這位大師傅,您請到屋裡坐吧。

    ”底下人趕緊挑簾子,老和尚進來坐下,哥兒倆側坐相陪。

    老和尚這才細問:“施主,您姓石啊?”“不錯。

    我姓石,叫石勇,這是我的表弟馮昆。

    ”“哈哈哈,老僧讨教讨教可以嗎?”“行呵,大師傅,您看得起我們哥兒倆,我們跟您學倆絆兒。

    您換上褡裢,咱們下場子吧。

    ”“噢,聽你們二位這意思,是不是讓老僧跟你們摔兩跤過過汗兒啊?”“是啊,您不是訪我們哥兒倆來的嗎?”“老僧的能為不在跤上埃”“那麼高僧您?”“貧僧會點兒武藝,你們哥兒倆情願奉陪?”“那麼好,咱們下場子。

    ”人家老和尚也不撩僧袍,大模大樣兒往場子當中一站。

    馮昆一抱拳:“哥哥,您來我來?”“你先來。

    ”“好吧。

    ”馮昆往前一趕步:“大師傅,在下對不起您了。

    ”說完,左手一晃面門,右手一攥拳,“猛虎出洞”,對準大和尚胸前就是一拳。

    大和尚沒動地方,也沒還招,用右手一擡,“澎”!就把馮昆的手腕子給攥住了。

    左手腕子往起一揚,一扔他的胳膊,馮昆“噔噔噔”來個屁股蹲兒。

    馮昆臉兒一紅道:“哥哥,我跟大師父比差得多,瞧您的吧。

    ”石勇一抱拳:“大師父,我表弟多少差點兒,我跟您讨教讨教。

    請進招吧。

    ”石勇也往前一趕步,左手晃面門,右手一攥拳,“單風貫耳”,對準大和尚左面太陽穴,右手拳就打來了。

    大和尚往下一褪頭,伸右手“金絲纏腕”一叼,一抖腕子,石勇也來了一個跟頭兒。

    哥兒倆趕緊把大師父請到北屋裡頭,雙膝一跪:“老師傅,我們給您磕頭了。

    從今天起我們就是您的弟子,您得教給我們點兒能耐。

    ” 老和尚伸手一攔:“石勇、馮昆,你二人請起。

    ”“老師傅,你得教教我們哥兒倆呀1“哈哈哈,告訴你們兩個,貧僧不願意做你們的老師呀。

    ”“老人家,這是為什麼?”“因為你們倆是京城的纨绔子弟,付不下辛苦,受不了罪,沒法兒學成。

    ”“老師,您放心,隻要老師肯教,我們哥兒倆吃多大的苦,耐多大的勞,也願意跟您學。

    ”“要是那樣兒,除非應老僧三件大事,差一件,老僧不教。

    ”“老師傅,您說吧1“頭一件,練武非一朝一夕之功,如果腦瓜兒一發熱、一寵性兒,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朝秦暮楚,這不成。

     咱們以十年為限,十年以内,除非有了天災病患,為師認為非歇功不可,才能歇,黑天白日叫什麼時候練,就什麼時候練。

    你們辦得到嗎?“”老師呀,有這麼句話:要學驚人藝,須下苦功夫。

    不付點兒辛苦怎麼能把本事學到手哇?這頭一件,我們應了。

    “”嗯,好。

    第二件,在你們家裡找一所比較清淨的房子,老僧足不出戶。

    你們把地砸平整了,再買幾樣兒軍刃。

    十年中,我一分錢不要,但是一年四季的裡外僧衣得供我穿。

    “”這個您放心,怎麼着都成。

    “”好。

    還有第三件,我收你們為徒之事,不準告訴别人,三親六故都不準提。

    就這三件,應了,收下你弟兄;不應,老僧不收哇。

    “”師傅,這三件事我們都應了,您放心得了。

    “大和尚這才把武聖人的牌位,達摩老祖的牌位供好,正式收下石勇、馮昆兩個人。

    磕了頭以後,石勇問道:”老師呀,您老人家怎麼稱呼?“大和尚欲言又止,說出一番話來。

     原來老和尚俗家姓荊,名叫荊立堂,出家的名字叫了然和尚,由于是雌雄眼,又叫一目了然僧。

    他的師父所收弟兄三個,都是大和尚,他排行在長。

     二師弟叫通法上人了因僧,三師弟是四川川北拂雲峰“極樂禅林”的方丈,叫了義和尚。

    師弟了義年歲最大,能為最好。

    荊立堂是河南開封大相國寺的方丈,據說相國寺是戰國時期信陵君魏無忌的府第。

    順治五年,河南巡撫劉振昌得罪了豫王府的皇糧催頭,此人姓李,叫李寬,豫王是他的叔。

    多铎豫王在河南有很多的莊頭,滿清一進關,跑馬占圈,很多個莊頭合在一塊兒,由一個催頭管。

    李寬這個催頭在豫王跟前說一不二啊!他不出田賦,不交國稅,劉巡撫打了他,限期繳納國稅,所以李寬在豫王跟前說了劉振昌的壞話,結果豫王就奏了劉振昌一本,順治皇帝不察,就革了劉振昌的職。

    這樣一來,激怒了河南黎民百姓的公憤,沒有不罵豫王的,沒有不罵朝廷的。

    老和尚荊立堂知道了這件事,心裡也很不憤,劉振昌是個好官哪,愛民如子,兩袖清風,不貪污,不吃請,不受賄,不錯呀。

    劉振昌被革職後就住在大相國寺,準備不日進京請罪。

    這裡,老和尚荊立堂先進京了,想給劉振昌報仇。

     一目了然僧來到京城,住在廣安門裡報國寺,挂了單,和大家夥兒一塊兒參佛念經。

    晚上,等僧衆們全休息了,老和尚一個人出來,到紫禁城周圍,把整個地形都調查清楚了,然後寫了一個紙條,上頭有八句詩。

    了然和尚把這個紙條揣好,結果就到了尚寶監,盜出皇上一枚圖章來,然後就把紙條兒擱在那兒了。

    尚寶監的太監名字叫萬方和,發現了以後吓壞了,趕緊奏明皇上,把這紙條兒拿上去。

    順治皇帝一瞧,上面寫的是:“一入皇宮太猖狂,目下河南萬民殃,了卻僧門不平怨,然後分清紅與黃。

    僧家盜寶無别意,辨别李寬害人常,白奏誤準奸王本,冤屈巡撫劉振昌。

    ”順治看完這字谏以後,勃然大怒,滿清剛剛來到中原,民心未附,竟有大膽僧人進入紫禁城盜走國寶,于是便把八大朝臣召進養心殿,字谏擲下,讓朝臣們議論,然後馬上傳旨意,立刻在裡九外七皇城四庵觀寺院,把所有不明來曆的僧衆完全都抓起來,嚴刑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