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鐵木金劫道遇官人 為生存長街賣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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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書說到:鐵木金來到北京城,借住在張和家裡。

    這多日子幸虧張和接濟,不然早挨餓了。

    三奶奶說:“你的朋友找不到,難道就光指望接濟嗎? 過年啦,我不能催你,可你也得想辦法,咱們買點兒年貨呀。

    咱們兩口子這些日子,也夠寒苦的啦,再說,要過個年也得要錢,怎麼上人家張大哥的家裡去呀,今天都臘月二十八了,你還找不着朋友?“”是呀,這朋友很難找。

     那麼咱們得多少錢哪?“”我算了算,起碼你得拿回二十兩銀子來。

    “”嗯,二十兩?不多。

    你甭管啦,我,我找去0鐵三爺也沒吃什麼東西,沒的吃啦。

    伸手到門後把”三頃二十畝“大鐵棍抄起來了。

    ”喲,你拿着它幹嘛?“ “不,我得拿着點兒棍子,說話就過年了,萬一碰上劫道的呢?”“哎呀,劫你什麼哪,連個屁都放不響埃”“這個你甭管1鐵三爺緊了緊褲腰帶,打家裡出來了。

     一個大錢憋倒英雄漢,鐵三爺七尺的漢子,到現在一點兒轍都沒有了。

     舉目無親,二十兩銀子上哪兒要去?站在這高坡上往南瞧,陸陸續續的打南門進關廂置辦年貨的人很多。

    得啦,下坡兒就是大葦塘,置辦年貨的孤行客,置辦年貨的都有點兒錢,幹脆,我打一号兒悶棍吧!鐵木金拉着大鐵棍,順着高坡兒就下去了。

    溜熘達達往南走,出去有這麼幾箭地,進了葦塘,抱着大鐵棍往葦塘裡一蹲,悄悄地往道兒上看。

    一般從城南來的,都是農村百姓,穿得都不是那麼幹淨,即便腰兒裡有幾個錢,都是仨一群,倆一夥兒,有說有笑,孤行客碰不上。

    天又冷,肚裡又沒食,餓了,煞煞褲腰帶,打早晨等到中午,打中午再往下午等,進城的人少了,出城的人多了,十個八個,三五成群,絡繹不絕。

    又起風了,越來越冷,地凍天寒,幹葦子“嘩——”直遙太陽壓山了,有點兒雲彩起來了,其實天還沒黑呢,白天的時光太短了。

     猛然間,鐵木金聽到南邊“咣噔咣噔”車轱辘響,原來是輛镖車,車上插着镖旗,上頭寫着字兒:杭州上天竹街雙龍镖局南号小孟長黃燦。

    隻見二十名夥計,一邊兒十個,各持刀槍,前頭一個報頭的騎着小驢,就是當初太湖丢镖的張二。

    此人大個兒,大嘴岔兒,好嗓音。

    後頭保镖的有兩個人,都騎着馬,三十多歲,上垂首是燈前少影阮和,下垂首是月下無蹤阮璧。

    一路之上,兼程并進,今天臘月二十九,才進南西門,張二一高興,在小驢兒上試試嗓子,喊上趟子了。

    阮和、阮璧在後頭說:“二哥,你怎麼喊镖趟子?” “應該喊哪,前邊大墳地,葦塘。

    ”“那你要喊出強盜來……”“北京城圈裡頭,哪兒來的強盜哇?我還沒聽說過在北京城裡頭劫镖的呢!隻是當初武林之中有位老前輩——浙江紹興府的飛镖黃三爺,沙灘兒放響馬,劫過銀橇,那還是成心放份兒,你放心,沒事兒1話音剛落,鐵三爺從葦塘裡蹦出來了。

    因為他沒劫過道哇,一橫大鐵棍就覺着自己不得勁,再加上一天了,水米不打牙,眼前頭有點兒發黑,腳底下跟踩上棉花一樣,“呔!把镖銀留下1 張二一瞧:“嘿!還真出來劫道的了。

    ”阮和一催馬,來到镖車前,甩镫離鞍下坐騎。

    哥兒倆一瞧,嚯!眼前這個大個兒,黑臉兒,五官端正,十分憨厚,攥的這條大鐵棍分量可不校阮和一瞧,有這樣兒劫道的嗎?就問:“朋友,你劫道啊?”“噢,不全劫。

    ”“你要劫多少?”“紋銀二十兩,過年就得。

    ”阮和心想:嗨!你要二十兩銀子多好哇。

    瞧了瞧鐵三爺:“朋友,看來你不是劫道的。

    ”“這個你明白我明白1“你要二十兩銀子沒關系,你看,我們這镖旗上有字号,我們的分号在大栅欄,你跟着我們的镖車到大栅欄,我們把镖銀交了以後,讓櫃上給你拿二十兩,就是百兒八十兩都沒關系。

    但你要在镖車頭裡一橫,這可對不起你了,朋友!一分錢你也拿不走,我們得保我們這字号哇。

    朋友,你跟我們辛苦一趟怎麼樣?”“不,沒那工夫,再說我也餓了,我也走不動了。

    ”“嗨,朋友,你怎麼這樣兒啊!你劫镖不成啊1阮璧到底是脾氣爆點兒,一摁刀把“嗆楞楞”一聲響,把刀就亮出來了:“朋友,我哥哥對你說得挺清楚,我們這是有字号的。

    ”鐵三爺大吼一聲:“劫不出去我要講打1鐵三爺剛才就覺着頭重腳輕,天旋地轉,一晃這大鐵棍,眼前一發黑,“撲通”,連人帶棍倒在地下。

    阮璧過來,告訴镖師和夥計們:“把他捆起來1“捆他幹什麼?”“把他帶到镖局問清楚了,真要不是劫道的,給他倆錢兒讓他回家。

    ” 猛然間,葦塘以内有人喊:“朋友!等一等1哥兒倆還以為又出來劫道的呢。

    阮璧哥兒倆各自摁刀擡着看,“燕子三抄水”“唰——”從葦塘出來一個人,阮和、阮璧一瞧,這位年紀在六十上下,中等身材,猿臂蜂腰,看得出來是個練家。

    高挽着袖面兒,身上圍着亮銀鍊子镢,手裡攥着一條硬杆兒大馬棒。

    阮璧問:“這位老兄,您怎麼稱呼?”這個老頭兒托胡子哈哈大笑,一通名姓,敢情是本地西珠汛的五品花翎守備,清真大爸,姓丁,叫丁瑞龍,江湖上稱“鼓上飛仙”。

    丁瑞龍過去是個買賣人,領的是牛街清真寺北邊兒路東的一個羊肉館,叫“北恩利”。

    東家姓沙,排行在七,所以丁瑞龍領的是沙七爸的東,他在外西華門七聖廟開了一個羊肉鋪,代賣餡子貨,字号叫“恩順”。

    丁瑞龍很能幹,櫃上用着十幾個人,小買賣做得還很磁梆,年年兒都有盈餘。

    北京城這地方做買賣,舊社會講究賒帳,認得的,知根知底的,到了年下要錢。

    三十兒晚上,天一黑,拿個折子,在北京叫“溜子”,上邊寫着住址,人名,短多少肉錢,打着燈籠一家一家要,要到天交五鼓,接神的鞭炮一響,就不要了。

    所以,大年三十,窮人家有還不起帳的就躲到澡堂子去,接神的炮一響,出來了再見着要帳的說聲:“恭喜恭喜,發财發财。

    ”就不提這帳了。

    當然“恩順”也不例外,丁瑞龍也去要帳,要了幾十兩銀子,那是大戶,可是小戶多呀,不但要不了帳,一看人家太難,得了,再借人家三兩二兩的。

    等到接神的爆竹響了,這麼一看,哎呀,根本對不上帳。

    跟東家說借給人了,東家不信,說你耍錢輸了,要不胡作非為了。

    丁瑞龍十分為難,不由得走到宣武門外,護城河凍冰了,瑞龍站在那兒發愣,越想越不是滋味兒,頓萌死念。

    找了塊大石頭“啪嚓”一下,把很厚的冰鑿了個大窟窿。

    就在這個時候兒,北西護城河的邊兒上,樹林裡頭“嘩楞楞楞” 鐵球響,有人挺大的嗓門兒喊:“那不是恩順家的丁瑞龍丁爺嗎?這大年初一的幹什麼哪?”丁瑞龍一瞧,喲!從樹林裡出來個大個兒、赤紅臉兒的白胡子老頭兒,右手托着四個大鐵球,鐵球晃起來在手指頭肚兒上走。

    再一細看,原來是北京城赫赫有名的鐵掌賽昆侖方飛方四爸。

    方四爸家住在西單牌樓的皮庫胡同。

     方四爸這個人在北京城露過大臉。

    有一回,他走在前門大街正趕上下過大雨,道路十分泥濘,有一輛大鹽包車誤到那兒了,兩套兒牲口把式怎麼拉也拉不上去,看熱鬧的人多極了。

    方四爸一高興下去了,車把式一瞧:“老爺子您這是怎麼啦?”“你把這倆牲口卸喽。

    我在西單牌樓皮庫胡同住,名叫方飛,我給你拉下這車,你這車就上去了。

    ”看熱鬧的喊好哇!兩套車卸了,方四爸一伸右手攥住了轅裡頭的皮套,單臂一用力,蠶眉倒立,虎目圓睜,把車就給拉上來了。

    方四爸的這一招“單臂拽鹽車”使他成了名了,北京城的人稱他“鐵掌賽昆侖”。

    後來有人舉薦他在天子的“慎行司”當了内大班的班頭。

    他還有兩個盟弟:湯茂壟何瑞生。

    當時正趕上康熙皇帝私訪“密香居”,在二紐這兒挂着珍奇無比的“十八子伽南秀串”,結果叫一個飛雲兇僧給偷走了。

    方四爸奉命捉拿飛雲僧,是後費了很大周折,才把飛雲僧拿住了。

    方四爸心說:得了,我告老了。

    這樣,“慎行司”内大班的班頭就歸了他的盟弟湯茂壟何瑞生了。

    沒幾年,湯茂壟何瑞生又交給他們倆的兒子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