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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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隻是我也在同時發現,走近他原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的時候,靠得越近,心的距離卻反而更加遙遠。

    就如同此刻,我們近在咫尺,我卻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怎麼了?”我的手被他輕輕握住。

     “沒事。

    ”我趕緊說。

     “沒事?茶水都倒在桌子上了,你呀——”他順勢接過茶壺,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喝了兩口才繼續說:“婉然,你真的不适合在這宮裡生活,你的心事太多都寫在臉上了。

    ” 我無語,在過去的好多年裡,我就是這樣生活的,高興的時候大笑,難過的時候大哭,生氣發火也摔摔東西、罵罵人,活得率性而真實,卻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我要收斂起自己的喜怒哀樂,做個假面人。

     “這樣不好嗎?”我問,雖然知道他多半會否定,心裡卻希望他不要這樣,喜歡一個人不是該喜歡她的全部嗎?優點也好,缺點也罷。

    “婉然,你自己何嘗不明白,不過,這也是我喜歡你的地方,你的單純和倔犟。

    ”他歎息般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靠在他的懷中,靜靜地閉上眼睛,心裡卻有了很不安的感覺。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覺得不安,不過女人的直覺一向是準得驚人的,前路渺茫,也許隻有這一刻才是最真實的。

     “我送你的玉佩呢?”這裡畢竟是乾清宮,待不了一會兒就必須離開了,臨走時,胤禩忽然問。

     “在這裡呀。

    ”我指了指身上的荷包,正準備拿給他看時,他卻制止了。

     “别拿出來了,我隻是想和你說,将來無論發生了什麼,我的心意始終如初。

    ” “發生什麼,會發生什麼?”我笑着問他,盡量忽略他眼中的眷戀和不舍。

     他終究也沒有說會發生什麼,隻是深深地看了看我,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臉上的笑容在關上門的一刻消失無蹤,我的身子無力地靠在門上,将來,對于我們來說,這是個多麼奢侈的詞彙,在古代,在三百年前的大清朝,我們都無力掌握自己的将來,愛與相守,本來就隻是兩碼事,不去奢求天長地久,也許我們都會好過些,幸福些。

    胤禩,你知道嗎?這個道理,我既想你明白,卻又如此害怕你是明白的,人,真是矛盾至極的。

     晚上無眠時,反複地想着今天胤禩的種種,雖然他什麼也沒有說,不過,我卻可以隐隐地猜到一些。

    他有心于大位,當然不是一廢太子時的突發奇想,既然不是突然的想法,那麼,多年的準備是少不了的,眼下看來,九阿哥、十阿哥甚至十四阿哥,都是站在他這邊的,就是他未來的主要政敵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此時看來和他也是一派和氣。

    他所缺少的是朝廷上的支持,特别是在一直支持他的福全忽然去世之後。

     我不知道外面的大臣是如何看待他,不過我卻知道,政治上的結盟,沒有比成為姻親更快更有效的方法了,而胤禩還沒有大婚。

     良妃的出身卑微,使得胤禩在先天上就缺少強有力的外戚支持,那麼他始終沒有娶正福晉,大約也是在找尋一個最恰當的人和一個最适合的時機吧。

     也許這個時機就快到來了,我很後悔當年沒有仔細看過關于他的生平,不過卻在電視劇裡多少知道,他娶了位悍婦,一個擁有強大勢力卻兇悍如虎的女子,現在想想,我真不知道,如果這一切成為了事實,他的日子将如何度過? 一年中最熱的幾個月總是過得很糊塗,轉眼間就到了九月初一,這天晚膳過後,康熙興緻很好,正巧惠妃和宜妃過來請安,康熙便命我去煮了茶來,正想閑話幾句家常,外面卻傳來消息,說十四阿哥的側福晉今天一早添了個小阿哥,現在内務府拟了幾個字,來請皇帝過目。

     惠妃和宜妃自然是馬上給康熙道喜,然後就是屋子裡大大小小的宮女、太監,黑壓壓跪了一地,也給皇上道喜。

     說起來,康熙的孫子也有一大堆了吧,所以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真的高興還是今天恰巧心情好,總之,在呈上來備選的名字中,康熙親自圈中了“春”字,作為這個今天降生的孫兒的名字。

     想到十四阿哥,在自己還是孩子的年齡就做了父親,我的心裡還真有點怪怪的感覺,不過來到這裡兩年,我也漸漸适應了,盡量說服自己不要用現代人的觀點去看待早婚早育這件事,不過還是有點憐憫胤祯,小小年紀就有了這麼沉重的家庭負擔。

     走神的工夫,一個熟悉的名字敲打到了我的某根神經,忙細聽時,卻是惠妃說:“如今十四阿哥也有了孩子,這倒讓人想起來了,胤禩分府也有些年了,跟前始終沒有個合适的人,早幾年他年紀還小,可如今也該是時候給指個福晉了,一來府裡也有個知冷熱的人,二來也添幾個小阿哥、格格的。

    當然這也是臣妾的愚見,不知道皇上以為如何?” 我心裡一沉,看來該來的,始終還是會來,偷眼看康熙的表情,一時卻也瞧不出什麼,給兒子娶媳婦,正常的老爹該是什麼表情呢?該點頭然後想想誰是兒媳婦的最佳人選吧。

     片刻之後,康熙果然微微點頭,卻又看向宜妃說:“朕記得,九阿哥也沒有嫡福晉吧,他們兄弟年紀是都不小了,明年選秀,你們多多留心吧,看看誰家的孩子合适。

    ” 惠妃和宜妃臉上都笑開了,連忙謝恩。

     一個月後,某日,李德全忽然叫我說:“這裡有前日進的大白狐皮坐褥一張、翡翠香寶如意一柄,掐絲琺琅手爐一隻并江甯織造新進的雲錦兩匹,萬歲爺吩咐賞給十四阿哥和側福晉,今天哪裡也抓不到人,你就跟咱家跑一趟吧。

    ”一想到十四阿哥那位“柔弱”的側福晉,我的頭皮就一陣陣發麻,以我們有限的相遇來看,每次我都吃足了苦頭,如果可能,我真想說“不”,不過我卻依然沒有原則地點了頭,所謂現抓不如現管,李德全是首領太監,所謂頂頭上司,不能得罪,我隻好硬着頭皮端起了其中一個托盤,混在了浩蕩的隊伍中間,其實宮裡也和很多地方一樣,不是人手不夠,而是找不到幹活的人罷了。

     這一天,後來想想,好像還真是如同冥冥中注定了一般。

     十四阿哥的住處,今天卻是格外熱鬧,原來今天恰好是弘春滿月的日子,十四阿哥還沒有分府,不能大肆地慶祝,不過客人卻依然來了不少。

     待到把手裡的東西終于小心地放下,我才和其他三個端東西的宮女一起,跟着李德全給屋子裡的主子們行禮,自己的孫子滿月,德妃自然是來了,雖然我混迹于人群當中,甚至沒有擡頭,卻依然覺得面上有一種火辣辣的感覺,有點被刀子刮着的痛感,借着德妃的一句“起來吧”連忙起身,順帶偷偷向上掃了一眼,不知是不是巧合,目光正好和德妃的碰上,那笑得高貴華麗的眼睛,看到我的時候,卻猶如一隻破空而至的冷箭,我忍不住眨了眨眼,再看時,卻毫無痕迹。

     高朋滿座,不知怎麼就想到了這個成語,還真是,以德妃為首,這邊坐着的女眷,雖然我隻見過太子妃石氏,不過其他的想來地位也不會低到哪裡去,特别是剛剛一進來就看到的那個坐在太子妃下手,穿紅衣的年輕女孩,眼波流轉處,自有一股不可言語的貴氣,神采飛揚,眉目如畫,這樣的人,即使隻是擦肩而過,也足以讓人難忘了,看裝扮,至少應該是哪個親王府的格格吧。

     退到外邊,這裡還坐着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和其他住在禦花園的小阿哥們,看來,一個新生命的誕生,還真給這個沉悶的紫禁城帶來了少有的歡樂和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