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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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人臣之忠邪其親信者誰欤遽與之辨别是非則有失身之悔君子於此但不可以忠為邪以邪為忠語言之間故不無委曲也至於論理則不然如惠王問孟子何以利吾國則當言何必曰利宣王問孟子卿不同則當以正對蓋不直則道不見故也世之君子其平居談道甚明論議可聽至其出立朝廷之上則其行事多與所言相戾至有圖王而實霸行義而規利者蓋以其學得之文字之中而未嘗以心驗之故也若心之所得則曰吾所以為已而已是故心迹常判而為二心迹既判而為二故事事違其所學 人臣之事君豈可佐以刑名之說如此是使人主失仁心也人主無仁心則不足以得人故人臣能使其君視民如傷則王道行矣 或曰特旨乃人君威福之權不可無也曰不然古者用刑王三宥之若案法定罪而不敢赦則在有司夫惟有司守法而不敢移故人主得以養其仁心今也法不應誅而人主必以特旨誅之是有司之法不必守而使人主失仁心矣 荊公在上前争論或為上所疑則曰臣之素行似不至無廉恥如何不足信且論事當問事之是非利害如何豈可以素有廉恥刼人使信已也夫廉恥在常人足道若君子更自矜其廉恥亦淺矣蓋廉恥自君子所當為者如人守官曰我固不受贓不受贓豈分外事乎理财作人兩事其說非不善然世儒所謂理财者務為聚斂而所謂作人者起其奔競好進之心而已易之言理财詩之言作人似不如此 周官平頒其興積說者曰無問其欲否槩與之也故假此為青苗之法當春則平頒秋成則入之又加息焉以為不取息則舟車之費鼠雀之耗官吏之俸給無所從出故不得不然此為之辭耳先王省耕斂而為之補助以救民急而已方其出也未嘗望入豈複求息取其息而曰非漁利也其可乎孟子論法以為兇年糞其田而不足則必取盈焉使民終歲勤動不得以養其父母又稱貸而益之是為不善今也無問其欲否而頒之亦無問年之豐兇而必取其息不然則以刑法加焉周官之意果如是乎 朝廷設法賣酒所在官吏遂張樂集妓女以來小民此最為害教而必為之辭曰與民同樂豈不誣哉夫誘引無知之民以漁其财是在百姓為之理亦當禁而官吏為之上下不以為怪不知為政之過也且民之有财亦須上之人與之愛惜不與之愛惜而巧求暗取之雖無鞭笞以強民其所為有甚於鞭笞矣餘在潭州浏陽方官散青苗時凡酒肆食店與夫俳優戲劇之罔民财者悉有以禁之散錢已然後令如故官賣酒舊嘗至是時亦必以妓樂随處張設頗得民利或以請不許往往民間得錢遂用之有方 常平法州縣寺舍歲用有餘則以歸官赈民之窮餓者餘為浏陽日方為立法使行旅之疾病饑踣於道者随所在申縣縣令寺舍飲食之欲人之入吾境者無不得其所也其事未及行而餘以罪去官至今以為恨錢塘内造什物守臣不知其數恣宦官所為至數年未已傷财害民莫此為甚使其器用一一得以奉禦茲固無嫌其實公得其一私得其十其十者非以自奉則逞奇技淫巧以自獻於上與夫宮嫔之貴幸者此弊尤不可言使予守錢塘必先奏上乞降所造之數付有司為之以進庶幾宦官不得容其奸是雖於事未有大補亦守臣安百姓節國用之一端也如此而得罪則有名矣或勸先生解經曰不敢易也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夫傳而不習以處已則不信以待人則不忠三者胥失也昔有勸正叔先生出易傳示人者正叔曰獨不望學之進乎姑遲之覺耄即傳矣蓋已耄則學不複進故也學不複進若猶不可傳是其言不足以垂後矣六經之義驗之於心而然施之於行事而順然後為得驗之於心而不然施之於行事而不順則非所謂經義今之治經者為無用之文徼幸科第而已果何益哉 今所謂博學者特通曆代之故事而已必欲取堯舜三代之法兼明而默識之以斷後世所為之中否而去取焉蓋未能也孟子之學蓋有以為不足學而不學者也餘觀熙甯元豐之君子皆通曉世務而所取以為證者秦漢以下之事而已故有為秦漢以上之說者與之争辄不勝若今之論事者多以三代為言其實未必曉有能以三代之法一一與之剖析是非有不戰而自屈者然此須深知三代緻治之意方可若周官之書先王經世之務也不可不講若有意於世須是事事明了胸中無疑方能濟務如馬周以一介草茅言天下事若素宦於朝若非嘗學來安得生知因論馬周言事每事須開人主一線路終是不如魏徵之正如谏太宗避暑事親之道甚善然又曰銮輿之出有日不可遽止願示還期若事非是即從而止之何用如此正孟子所謂月攘一雞者豈是以堯舜望其君乎 褚遂良修起居注唐太宗曰朕有不善亦當記之乎或為之言曰借使遂良不記天下亦當記之曰此語亦善但人主好名則可以此動之耳未盡也夫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裡之外應之出其言不善則千裡之外違之故言行君子之樞機不可不慎縱使史官不記而民之應違如此雖欲自掩其不善其可得乎 試教授宏辭科乃是以文字自售古人行已似不如此今之進士使豪傑者出必不肯就然以為舍此則仕進無路故為不得已之計或是為貧或欲緣是少試其才既得官矣又以僥求榮達此何義哉 朝廷立法台察不許言天下利害谏官不許論人才命為台谏是使之言也而又禁之何理哉如命以中書舍人或升黜不當繳還詞頭則更屬它中書舍人為之命以給事中或有必行之事則不複過門下而所謂中書舍人給事中者亦更不整理且如此是不得其職矣不得其職則當去而今之君子安為之其義焉在常平司有支用雖是敕取法當執奏近又免執奏之法關防甚密何可免也使吾輩得為常平官如此等事亦當辨明則知今之要路大抵難處也先王之時工執藝事以谏自此推之則當是時凡有職者皆得執其事以谏矣若人人有職事皆能思其利害以谏法度何憂不完政事何憂不成且古者百工猶能信度以申其說而今之侍從監司蓋内外之達官人主所親信者反未嘗知谏此又何理也 天生聰明時乂所謂天生者因其固然而無作之謂也無所作聰明是謂憲天聰明憲天雲者任理而已矣故伊尹曰視遠惟明聽德惟聰知此然後可與論人君之聰明矣或曰為人君須聰明有以勝人然後可以制人而止其亂曰天聰明期於勝人非也如人聽訟必欲即揣知其情狀是非亦或屢中若不任理隻是億度而已非所謂聰明故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人君如不聽德每事即揣知情狀是非所中雖多失人君之道矣謂之不聰明可也 作詩不知風雅之意不可以作詩尚谲谏唯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乃為有補若谏而涉於毀謗聞者怒之何補之有觀蘇東坡詩隻是譏诮朝廷殊無溫柔敦厚之氣以此人故得而罪之若是伯淳詩則聞之者自然感動矣因舉伯淳和溫公諸人禊飲詩雲未須愁日暮天際乍輕隂又泛舟詩雲隻恐風花一片飛何其溫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