鲒埼亭集卷第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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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原無熱地時人歎為名言其居制歸裡也陳恭愍公錢忠介公一見亦契之及在科中時局正恣其昏狂公以輪對上三折言史督相可法之軍江北所以藩衛江南者也不當使之掣肘至于進戰退守當假以便宜左都禦史劉宗周四朝老臣天下山鬥當置左右翰林檢讨方以智忠孝世家間關南來不當誣以傳聞之說并留中不下當是時台省混沓邪黨過半獨掌科熊公汝霖掌道章公正宸淸望谔谔顧皆引公為助阮大铖深惡之乃嗾方國安以東林遺孽糾之遂與同裡沈公履祥偕去截江之役孫公嘉績故公庚辰房師挽以共事熊公章公錢公沈公交章上薦起佐孫公幕務毎有封事多遭阻格中樞餘公煌歎息語公以不能力持為媿前禦史姜公采兄弟避地天台公以人望請召之禦史不至其弟赴軍公力主渡江熊公之下海甯公實贊之葢自喪亂以來公之所見其可紀者祗此而巳諸方旣定亳社終墟而公年尚未四十一腔熱血旁魄無寄轉徙山海及歸家門破碎乃博訪國難事上自巨公元夫下至老兵退卒随所聞見折衷而論定之斜日荒江以此自消其磊塊巳而征車四岀公名亦豫其中以病力辭有同年來訪岀處者公荅之曰此事甯容南諸人耶吾志自定為君謀甯有殊同年媿公之言而止公論人物不少假借同裡錢光繡嘗講學石齋黃公之門其于翰林張溥儀部周镳皆嘗師之而學詩于口口公曰婁東朝華耳金沙羊質而虎皮者也皆不足師口口晩節如此又豈可師子師石齋先生而更名他師乎光繡謝之未幾鹹淳諸老凋落殆盡而公獨年踰大耋幅巾深衣踯躅行吟莫可與語于是悒悒彌甚乃令小胥舁籃輿遍行坊市遇有場演劇辄駐輿視之凡公之至五尺童子俱為讓道一日至湖上聖功寺巷中公眼巳花不辨場上所演何曲但見有冕旒而前者或曰此流賊破京師也公卽狂号自籃輿撞身下踣地暈絕流血滿面伶人亦共流涕觀者迸散是日為之罷劇嗣是公不複岀揜關咄咄而巳及卒遺命柳棺布衣不許以狀請志墓之文故皆阙焉先公嘗曰吾年十五随汝祖往拜公床下自是嘗摳衣請益間問漳海黃公遺事公所舉自東厓所作行狀外别傳哀诔挽詩祭文及雜錄諸遺事幾百餘家其餘所聞最少者亦不下數十家恨不能強記又語予野史之難信者有二彭仲謀流冦志訛錯十五岀于傳聞是君子之過鄒流漪則有心淆亂黑白是小人之過其餘可以類推先公問曰然則公何不着為一家以存信史公笑不荅葢是時公方有所著而諱之然自公殁後所謂繭庵逸史者阙不完其詩史共四卷今歸于予娶某氏子四葬于天井山之陽謹狀 ○陽曲傅先生事略 朱衣道人者,陽曲傅山先生也。

    初字靑竹,尋改字靑主,或别署曰公之它,亦曰石道人,又字啬廬。

    家世以學行師表晉中。

    先生六歲啖黃精,不樂谷食,強之乃複飯。

    少讀書,上口數過卽成誦。

    顧任俠,見天下且喪亂,諸号為薦紳先生者多腐惡不足道,憤之,乃堅苦持氣節,不肎少與時媕娿。

    提學袁公繼鹹為巡按張孫振所誣,孫振故奄黨也,先生約其同學曹公良直等,詣匦使三上書訟之,不得達,乃伏阙陳情。

    時撫軍吳公甡亦直,袁竟得雪,而先生以是名聞天下。

    馬文忠公世奇為作傳,以為裴瑜魏劭複岀。

    巳而曹公任在兵科,贻之書,曰谏官當言天下第一等事,以不負故人之期。

    曹公瞿然,卽疏劾首輔宜興及駱錦衣養性,直聲大震。

    先生少長晉中,得其山川雄深之氣,思以濟世自見,而不屑為空言。

    于是蔡忠襄公撫晉,時寇巳亟,講學于三立書院,亦及軍政軍器之屬,先生往聽之,曰:迂哉,蔡公之言,非可以起而行者也。

    甲申,夢天帝賜之黃冠,乃衣朱衣,居土穴以養母。

    次年,袁公自九江羁于燕邸,以難中詩贻先生曰:晉士惟門下知我最深,葢棺不遠,斷不敢負知己,使異日羞稱友生也。

    先生得書,恸哭曰:公乎,吾亦安敢負公哉!甲午,以連染遭刑戮,抗詞不屈,絕粒九日,幾死,門人有以奇計救之者,得免。

    然先生深自咤恨,以為不如速死之為愈,而其仰視天、俛畫地者,并未嘗一日止。

    凡如是者二十年,天下大定,自是始以黃冠自放,稍稍出土穴,與客接。

    然間有問學者,則吿之曰:老夫學莊列者也,于此間諸仁義事實羞道之,卽強言之亦不工。

    又雅不喜歐公以後之文,曰:是所謂江南之文也。

    平定張際者,亦遺民也,以不謹得疾死,先生撫其屍哭之曰:今世之醇酒婦人以求必死者,有幾人哉!嗚呼,張生是與沙場之痛等也!又自歎曰:彎強躍駿之骨,而以占畢朽之,是則埋吾血,千年而碧不可滅者矣。

    或強以宋諸儒之學問,則曰:必不得巳,吾取同甫先生。

    工書,自大小篆隸以下無不精,兼工畫,嘗自論其書曰:弱冠學晉唐人楷法,皆不能肖,及得松雪香山墨迹,愛其員轉流麗,稍臨之,則遂亂眞矣。

    已而乃媿之曰:是如學正人君子者,毎覺其觚棱難近,降與匪人遊,不覺其日親者。

    松雪曷嘗不學右軍,而結果淺俗至類駒王之無骨,心術壞而手随之也。

    于是複學顔太師,因語人學書之法,甯拙母巧,甯醜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