鲒埼亭集外編卷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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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于越而入郢之時全不為備是亦可以見其疏矣卒之檇李之役反隕其身以緻贻患于其子其後句踐興師申包胥實在焉則楚自遷鄀而還雖不以一矢修怨于吳而吳實亡于楚也嗟夫天道好還故禍機之倚伏如轉毂焉可不懼哉或曰若吳當會稽之時不許句踐之成豈能複為後患而跨三江五湖之固亦不遽至于亡予曰不然吳不滅越固亡卽滅越亦亡夫阖闾父子皆好勝而不顧其後者使其晏然而有越則将以為天下皆莫吾若其進而與中原争衡不待其事之畢也是時中原遽衰固不能摧吳之鋒然而商魯之溝荼墨之壘逞其雄心虐民以用楚人複仇之師将起而議其後百粵宗支之處瓯閩者從中應之此其亡亦不出二十年以後也或曰然則如之何而可曰夫差之報仇是固不可以巳者也旣取越而有之栗栗危懼撫諸小國結好中原其庶可以免乎雖然吳以崛起之國窮兵以犯鬼神之怒求其保泰而持盈也吾有以知其不能故曰吳之亡自壽夢以後啟之至阖闾而極夫差乃天之所假手者耳 ○越句踐論 以吳之強也而句踐于覆亡之餘生聚敎訓而沼之是荊楚所弗能古今之論複雠者孰有光于斯自是而反諸侯之侵地遂以稱長于上國誠偉矣然其晚年功業稍衰何也曰是可以見持盈之難也範蠡之言曰句踐之為人可與患難不可與安樂以是知其量亦易荒也彼夫差之初政葢刻苦自勵矣卒以報越及其功成何一往而不克自持也句踐雖不至如此之甚然以沼吳之後夷考其所為非前日比太宰嚭者亡吳之巨子也句踐信而任之其欲納魯哀公而不克出于嚭之受賂句踐尚可為國乎吾觀範蠡之去也殆有見于嚭之見用而飄然而避之也文種之死也必嚭惡而殺之也洩庸以下諸公之不複見也必皆為嚭所抑也太史公謂誅嚭者謬矣為國莫大乎用人卽此一端其餘皆可知也鄧艾平蜀而赦黃皓君子知其不終況從而用之乎迹其遠骛上國于魯于衛于邾逞其雄心而淮泗之閑終弗能有是皆亡吳之遺而句踐襲之其幸而不亡者幾希嗟乎晉之衰也南方之霸凡三出楚雖久争中國然至靈王始得專主諸侯之盟恣睢暴戾遂以自殒繼楚者吳其橫行更甚焉故其亡也愈慘越則稍戢故無覆滅之禍而其不克終霸要亦侈心為之也或以為種不死蠡不去夾輔霸業必不至于此而已予以為種不死蠡不去當輔之以廓大其國而必不敎以圖霸葢遠處三江五湖之閑鞭雖長而不及欲博主盟之空名而耗其國以從之智者所不為也況重之以戮功臣信壬人則其衰也固宜 ○信陵君論 信陵君之賢至使漢高祖易代慕之良亦難矣其初破秦軍以存趙也得之侯嬴其再破秦軍也得之毛公薛公皆知人之效也顧獨失之虞卿子全子曰是舉也當魏齊之亡走于趙而已失之不待虞卿之至也魏齊魏之相也又魏之諸公子也夫以諸公子之親加以相之重而使秦人一言而竟惴惴乎不能保其頭卽謂齊之庸有以招強國之侮而以二千裡之魏信陵之才不能保其公子與相之頭則辱甚矣魯仲連之語辛垣衍也曰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衍驚其言仲連引纣之烹九侯鄂侯以證之吾以為仲連之證猶疏也何不曰前者魏未帝秦秦猶能取魏公子及相之頭夫公子王之骨肉也相王之左右手也同為王而不能庇其骨肉與手卽帝之而何難烹醢其身乎吾不知是時衍将何辭以對也且谛觀秦之肆暴于六國也固挾其堅甲利兵以摧人亦半挾其虛聲恫疑恐喝以下人六國之懦也堅甲利兵尚未至而已為其虛聲所劫此其所以亡也彼和氏之璧其不重于公子與相之頭明矣渑池一擊之缶其不重于公子與相之頭又已明矣蔺相如以身當之而秦遂不能有加于趙其氣足以抗之也秦以其氣加人人亦以其氣抗之而秦遂诎然而沮以是知秦之亦無能為也何也以氣遇氣有勇者勝此七國時之風習然也且相如之抗秦也以匹夫入虎口而抗之若信陵是時則據吾國而抗之不似相如之危也計不出此使魏齊走趙平原仗義留之及平原被绐見留于秦虞卿複以魏齊來歸而信陵猶遲疑不敢納焉不可以為丈夫矣予嘗為信陵計是時莫若留魏齊令無他往而治兵待于境上以書答秦曰魏齊下國之公子而寡君之相也無忌亦忝公子之末而與聞寡君之國政者也範雎則王之相也秦王為其相他國之王孰不為其相今王以已之相而求寡君之相卽魏齊不足惜寡君之相足惜下國之公子亦足惜寡君不堪其辱王必欲齊請以師見吾知秦必不敢再索魏齊亦不敢戰至若平原之素行其它不如信陵而是舉則在信陵之上夫平原之與魏齊越境之交耳其始之留之也尚不足為平原異及其被绐見留于秦而侃侃曰貴而為友者為賤也富而為交者為貧也魏齊者勝友也在固不出也今又不在此其言有相如之風矣是時秦雖不肯出平原于關然其氣已屈使趙王能用虞卿之言必不捕魏齊而使廉頗趙奢李牧之徒以兵叩關問罪于秦曰魏齊魏之公子而又相也平原君寡君之弟而又相也範雎則王之相也秦王為其相他國之王孰不為其相今王以已之相而絷寡君之相以求魏相寡君不堪其辱王必不出平原君于關願以師見吾知秦必不敢害平原亦不敢戰然則是舉也信陵能行之魏可以自強趙能成平原之美而行之趙可以自強而惜乎其皆不能以遂秦之暴以示六國之弱以是知六國之必亡也嗟乎他人不能則亦無足責耳矣信陵君之賢而亦不能是可惜也非特交臂失一虞卿而巳也宋之困于金也函韓侂胄之首以予之執田俊邁以予之其人良不足惜不知國體之辱士氣之自此而不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