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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頰,中海終于悠然醒來。

     他已失去抵抗力,虎目彪圓,他看到小茜刻毒獰惡的臉在眼前出現,也看到畢剝發響,火光熊熊的枯枝。

     小茜咬牙切齒,厲叫道:“你這罪該萬死的賊囚,看你橫到甚麼時候。

    ” “嗤……”炭火按在中海的胸肌上,發出一陣刺鼻的焦臭。

     中海渾身抽搐,卻無法掙紮,因為小肮已被子午斷魂踏住了。

     “在……下永……永志不……不忘,刻……刻骨銘……心……”他咬牙切齒地叫。

     小茜冷哼一聲,枯枝再向他的臉部伸出。

     銀鳳尖叫一聲,奔到叫:“住手!你們怎能……” “少管我的事。

    ”小茜尖叫,聲落,枯枝下捺。

     蓦地,“刷”一聲輕響,微風凜然,中海的右耳旁,一技三角小黑旗突然插在地上,小黑旗中,銀色的北鬥七星圖案赫然入目,黑色的絲質流蘇輕輕的顫動。

     小茜睹狀大吃一驚,火枝一歪,從中海的臉上急急移開,一發之差,中海幾乎遺憾終身。

     子午斷魂更駭,扭頭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抱拳躬身行禮。

     不等他發話,黑衣人用洪锺也似的嗓音叱道:“你們給我滾!看你這狗東西就不是個好玩意,賊坯子、下賤貨,快滾!,”子午斷魂倒退五步,帶著兩個臉色大變的女娃兒扭頭便跑,急得如喪家之犬,漏網之魚。

     中侮胸前皮落肉焦,鮮血和黃水齊流,他居然哼也沒哼一聲,掙紮著坐起。

     黑袍人像一頭大鳥,飛落在他身旁,伸手拔起七星旗納入懷中。

    中海沒看到七星旗,他隻聽到有人叱罵。

     朦胧中,他依稀看到眼前有人影出現,一咬牙,全力一拳飛出。

     手腕一震,大拳頭被人抓住了,耳聽洪锺似的聲音說:“你先躺下,我替你上藥。

    ” 他清醒了,喘息著問:“你……你是誰?” “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必問來路?我替你上藥,子午斷魂李賊的毒釘不足為害,麻煩的倒是外傷,你得躺上十來天了。

    ”說話中,三顆丹丸已陸續送入他的口中。

     接著,他感到胸口一涼,片刻間,徹骨奇痛令他突然昏厥。

     醒來時,紅日已經西斜,他本能地坐起,第一眼便看到溪旁生了一堆火,一個黑袍人正坐在石上,專心地烤著兩隻野雞。

     黑袍人聽到他坐起的聲音,扭頭笑道:“你能在兩個時辰内醒來,證明我錯了,你比實際所看到的外形更強壯。

    等會兒,野雞快熟了。

    ” 中海依稀記得昏厥前的光景,知道自己是被這位黑袍人所救,不由感上心頭,苦笑道: “大叔,小可今生今世,不敢或忘大叔臨危援手的救命大德,容圖後報。

    ” 他的外衣不見了,全變成布條啦!肩背和胸部全纏的結結實實,顯然黑袍人已替他裡了傷。

     他掙紮著跪下,顧不了渾身的酸痛,向黑袍人磕了四個頭。

     黑袍人将他扶起,笑道:“不必謝我,其實這隻能說是你我有緣,鬼使神差地,讓我恰好經過此地,無意中救了你。

    ” 中海半倚在樹□上,說:“請教大叔高姓,肯将大名見告麼?” 黑袍人将一隻烤山雞遞給他,自己一面撕肉往口裡塞,一面說:“我姓葉,你不必知道得太多。

    其實,我也不是個善男信女,隻是我看不慣用殘忍的手段折磨人,如果對方該死,一劍刺入心窩不就完了?說說看,你是怎麼回事?” 中海聽得毛骨悚然,注視黑袍人仔細打量,一面将昨晚的事一一詳說了。

    他感到黑袍人眼神淩厲得簡直無人可及,渾身散發著聶人的氣氛,舉止沉穩凝實,雖在談笑間,也可令人感到一陣無形的壓力加身,充溢著懾人的無形威力,而且透著神秘感。

     黑袍人靜靜地聽完,笑道:“隻怪你心腸大軟,緻有此報。

    如果是我,我便先擒住那床上的小丫頭作為人質,再往裡搜,豈不無往而不利?小兄弟,緊要關頭動了慈念,那是緻死之由,咎由自取。

    你到程厝做甚麼?程厝與李厝交情深厚,李家那狗東西是個坐地分贓的大盜,你找程厝他豈能輕輕将你放過?他們兩村在地方上狼狽為奸,氣息相通,你所吃的苦頭不是偶然的,要怪也隻能怪你自己。

    ” 中海不禁默然,久久方說:“我明白了,難怪他們明知我釘毒将發,早晚必死,依然找來逼問内情。

    ” “你到程厝做甚麼?” “有關一樁籍官威嫁禍的滅門慘案,我必須前往探出内情,找出其中的真兇。

    ” “哦!原來如此。

    你記住,一切的事放在心裡,不必逢人便說,假使昨晚你不說出找程厝的人,怎會有今天的橫禍?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抛一片心,必須牢記。

    我該走了,今晚要趕到漳州府,還遠著哩!” “耽誤了大叔的要事,小可心中難安。

    ” “你能走麼,我送你到雁石養傷,那李小輩不敢再找你,你可以安心将養。

    ” “小可撐得住,會保全自己的。

    ” 黑袍人淨了手,笑道:“你是個難得的硬漢,貴姓?” 中海毫不猶疑地說:“小可姓龍,名中海,湖廣人,世代行醫為業。

    ” 黑袍人舉步便走,一面說:“小老弟,請記住,匹夫之勇,不足為法,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

    這是我臨别的贈言,務請珍重。

    中海俯身相送,叫道:“小可當銘記大叔金言,永志不忘,大叔珍重。

    ” 黑袍人腳下如行雲流水,飄然而去。

     中海不敢逗留,掙紮著遁入山林中隐身,渴飲山泉,饑餐野果,能行走時則獵些小飛禽走獸充饑,一躲五天,方逐漸複原。

     他自己知道醫理,黑袍人替他上的藥又是神藥,再加上他體質健壯如獅,未及五天便創傷全消,元氣已複,隻在胸前留下碗大一塊疤痕而已。

     在他的心中,黑袍人的身影已經镂刻在心闆上了,他在心中發誓,要找機會報答黑袍人再生大恩的。

     至六天,他回到藏包裡的山林,換了一身青直裰,匕首藏在袖底,向程厝走去。

     這時的他已經完全換了一個人,那晚他身穿夜行衣,唯一看到他的真面目的人是那位白衣女郎,白天三人将他搜到時,他已是臉色灰黑,頰肉扭曲,一身灰土,他深信除了白衣女郎之外,沒有人會認出他的本來面目。

     他發了狠,要在找到程巡檢之後,再報那天的仇,不宰了那三個狗男女難消心頭之恨。

     他隻怕首先便遇上了白衣女郎,破壞了他的大計。

     他卻不知,銀鳳已在事發的當天離開了李家,闖她的江湖去了。

    她與乃姐不同,隻帶了一個侍女在身邊,兩人遨遊天下,自得其樂。

     到程厝不須經過李厝,小徑繞村前而過。

    經過村前,他用江湖人踩盤的眼光,仔細留意村中的景況,泰然繞村西行。

    不錯,沒看到白衣少女,也未引起李厝的人注意,便大踏步繞過前面山嘴,程厝突然出現在眼前。

     那是一座隻有四五十戶人家的山村,建在山坡下的平原上。

    村北是河谷,河兩岸是稻田,近山一帶,全是旱田,看光景倒是相當富裕。

    中心的住宅,比其他的矮三合院平房神氣多多,大多是飛檐高挑,建有雕花牆和畫廊院門的宏麗宅院。

     這條小徑并非僅供村人行走的村道,西北可通延平府永安縣的湖口寨巡檢司,到延平府比走漳平近了五六十裡,算是一條由龍□至延平的捷徑,但不好走,容易迷路,經常有人遭I了猛獸之吻。

     小徑經過村前,村前建有座歇腳亭,亭旁有株巨大的桂圓樹,結實□□,五六個村夫正坐在樹下窮聊,其中有兩個大戶家仆打扮的大漢,這些人叽哩呱啦指手劃腳地交談,中海連一句也沒聽懂的。

     中海到了歇腳亭,站在亭外向村中打量。

    亭旁桂圓樹下的人停止了議論,全用警覺的眼光向他盯視。

     他不理會旁人,仔細審度村中的形勢。

    看樣子相當糟,這是一座有村無店,不接待外人的村落,想在村中逗留是不可能的。

    片刻,他便決定了行止。

     他目不轉睛地向村中打量,立刻引起村人的疑心。

    早些天鄰村鬧賊,附近的村莊早已提高戒心,看到有人不住向村中打量,自然動疑。

     來了兩名村夫,往中海面前一站,一個提高聲音,向他發出一連串聽不懂的話。

     他冷然掃了兩人一眼,置之不理。

     兩村夫看他人高馬大,大概不敢輕易招惹,舉手一招,六個人全來了。

    他們已看出中海的行蹤可疑,對中海的輕蔑倨傲的神情也大起反感,将中海團團圍住,你一句我一句怒氣沖沖,哇啦哇啦地窮叫不已。

     要想讨好别人不易,想激怒人則易如反掌,隻消擺出神聖不可侵犯的神色,保險可以在任何地方引起大糾紛。

     中海瞥了衆人一眼,冷然注視一周,背著手,仍向村口凝視。

     他這種狂傲神情,立即引起一場憤怒的風暴,上來一個結實的村夫,右手一伸,劈胸抓住了他的衣領。

     他右手倏擡,閃電似的扣住對方的掌背,左手一擡對方的肘部,扭身一帶,村夫一聲驚叫,趴下了。

     在呐喊聲中,沖上一個冒失鬼,劈面就是一拳。

     中海右腳輕輕一挑,将先前趴下的村夫踢下亭子,迎著打來的拳頭,右手一翻一扣,勾住了冒失鬼的腕脈,猛地一忸。

     “哎唷!”冒失鬼狂叫,轉身向下俯,變成了“金雞倒展翅”,大屁股向中海的面前送。

    受制中的冒失鬼居然會反擊,扭身左肘兇猛地向後撞。

     中海豈肯讓他得逞,抓住腕脈的手向上一擡,冒失鬼的肘不能往後撞了,上身更低,屁股翹得更高,鬼叫連天。

    這種小巧的擒拿手法,比快,比巧,比反應,誰慢誰大意誰就倒黴。

     中海照著翹在身前的大屁股踹上一腳,冒失鬼一聲狂叫,沖倒在亭下,掙紮了半天,爬起來一臉的血和泥。

     這些變化說來話長,其實是刹那間所發生的變化,幹脆俐落,決不拖泥帶水。

     也由于變化太快,未能将其他的人鎮住,冒失鬼剛埋頭向亭下沖倒,另四個人已經一擁而上,近身了,八隻拳頭飛舞,聲勢洶洶,從左右後三方一起上。

     中海挫身下蹲,背後出拳的家夥上得最快,一拳落空,胸瞠已接觸中海的肩背。

     中海擡手抓住掠過右耳旁的大拳頭,躬身擡臀,把那家夥從頭頂上扔出,翻飛出兩丈外,“砰”一聲暴響,掼倒在剛爬起滿臉是血泥的冒失鬼身上,兩個人重重地摔倒,再也爬不起來了。

     中海乘勢左旋,左手一勾。

     “噗!”左面進擊的家夥,一拳搗在中海的腰上。

     中海渾如未覺,他的手又長又大,一勾之下,半分不差,勾住對方的左頸背,五指如鈎,勾住對方的脖子向下按,左膝猛擡,“噗”一聲頂中對方的下颚。

     “嗯……”那家夥悶聲叫,向上一仰,跌了個手腳朝天。

     一照面間,六個人倒了四個。

     剩下的兩個是機伶鬼,正是家奴打扮的兩個人,一看不對,狂叫著拔腿就跑。

     中海一聲長笑,伸腳一勾,勾倒了一個。

    一個虎躍,追上了最後一個人,伸左手一勾,勾住了對方的右肩一扳。

     機伶鬼身不由己向右轉,右手絕望地揮格保護頭面。

     中海鐵拳如電,右拳“噗”一聲從對方的手下攻入,正中左頰。

    機伶鬼狂叫一聲,斜飛出丈外,滾下亭側的低坡,連翻兩個筋鬥。

     中海轉身,一把抓住适才被勾倒,剛剛爬起逃命的人,劈胸提過右手疾揮。

     “劈拍劈拍!”四記陰陽耳光連珠暴響,那家夥的腦袋連幌動的機會都沒有,快得像是同時揍出的耳光。

    那家夥立時口中溢血,翻著大白眼昏厥了。

     亭中有人挨揍,村口有幾個野孩子看得明白,起初是驚駭,最後看清村中的人全倒了,便狂叫著奔回村中報信。

     一不做二不休,中海分别将六個氣息奄奄、哼哈不絕的人拖至亭下,将他們的腰帶捆上雙手,火速用匕首削了六根短樹椿,沿桂圓樹用石頭将短樹椿釘入,距地七尺餘,然後将六個人一一挂上。

     六個家夥雙手被捆,樹椿頂在腕部挂在那兒,腳下不沾地,隻能用腳跟撐樹幹,不撐倒好,愈撐腕部愈痛。

     中海撕掉他們的上衣,削了一根六尺長鴨卵粗的竹竿做防身兵刃,再用竹尾做鞭。

    一切準備停當,村中鑼聲狂鳴,村口出現了大批村夫,有刀,有槍,有稻叉,也有木棍,潮水般湧來,呐喊聲雷動。

     中海看了對方的陣勢,雖有點心驚,但有長竹棍在手,三二十個人他有把握讓他們近不了身,這附近寬闊著哩!動起手來盡被施展。

     腳程快的村民,已接近至五六丈内了。

     中海一聲狂笑,手中的竹鞭突然飛舞起來。

     “刷!刷!刷!刷!”竹鞭著肉聲令人感到頭皮發炸。

     “啊!啊……哎唷唷……”狂叫聲刺耳,動魄驚心。

     吊在前面的三個家夥各挨了兩鞭,一鞭一條痕,被打得雙腳不住在樹上亂蹬,鬼叫連天。

     人群的先頭人員到了,一個個怒叫如雷。

     中海一笑狂笑,丢了鞭,雙手掄竹棍飛步迎上,宛若虎入羊群。

     “克噗噗”一連串怪聲飛揚,竹竿探處,兩把單刀一把鋼叉應棍落地,再來一記“撥草尋蛇”,先頭的四個人向兩側倒,撫著足胫狂嚎。

     中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