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終受美人恩解鈴堂上 重增同伴情邀酌街頭

關燈
道:“你老先生待我的這番意思,實在太厚了。

    作晚生的人,一貧如洗,怎樣報答你這番厚恩呢?”常居士道:“笑話!我不是受過你的好處嗎?我用什幺報答你來着?這一層陳帳,我們都不必去提,這隻合了那句文話,各行其心之所安罷了。

    ”洪士毅道:“唉!老先生,我實在是慚愧……”常居士聽了,就站起身來,兩手按了桌子,向他微笑了道:“什幺話你都不用說了,我們都是可憐的人,一切彼此心照吧!我的棍子呢?”洪士毅道:“老先生是摸索着來的,難道我還能讓你摸索着回去嗎?我去給你雇一輛人力車子來送你去吧。

    ”他口裡如此說着,手向口袋裡摸時,便是雇人力車子的錢也不曾有。

    隻得和門房停歇的熟車夫商量好,讓他先拉了去,回頭來取錢。

    其實他又何嘗回頭有錢?常居士去後,他将裡面的小褂子脫子下來,當了幾十枚銅子,把車錢開發了。

     這天晚上,他更是愧恨交加,想到昨天晚上那一件事,實在不該做,若是真做出慘案來了,怎樣對得住常老先生這種待人忠厚的态度呢?走到院子裡,昂頭一看天上,那一輪冰盤似的月亮,越發地團圓無缺了。

    心想到昨天晚上那件事,簡直是一場惡夢,天下哪有這樣茫無頭緒,從容行刺的呢?這算受了一個很大的教訓,從今以後,對這件事不必想了。

    所可恨者,為了這樣一着下錯了的棋子,倒讓那姓王的一個小子撿了一個大便宜,這可見天下本無事。

    庸人自擾之這句話,那是一點也不錯。

    想到這種地方,自己不由得又悔恨起來,隻管用腳在地面上頓着。

    這一晚上自然沒有睡得好覺。

    因為耽誤了一天,不曾到慈善會去辦公,今天應當特别賣力,早一些去了。

     早上起來,對那照例應吃的一套油條燒餅也不曾吃,就起身向慈善會來。

    當他走到大街上的時候,牆上有鮮豔奪目的廣告,上面印着那絕非中國固有的四方塊子圖案字,引起人家的注意。

    那字寫着楊柳歌舞團二十四日起,在維新大戲院逐日表演。

    另一張上面畫了幾個披發女子,光着手臂,光着大腿,作那跳舞之勢,其中一個,便是常小南。

    那人像下面,有一行小字,乃是我們的小天使。

    心裡這就想着,越是我瞧不起她,她倒越紅。

    現在她做了小天使了,我若說她是個撿煤核的小姑娘有誰肯信?不但不肯信,恐怕還會疑心我糟踏她的名譽呢?由此看起來,什幺英雄,什幺偉人,什幺這樣的明星,那樣的明星,都是受着人家的擡舉,戴上一個假面具,若是有人能說出他的底細來,恐怕都是小煤妞吧-!我洪士毅雖沒有多大的本領,但是普通常識是有的,而且能看書,能寫字。

    那些不會看書,不會寫字的人,甚至于連自己的姓名都寫不出來,他們倒偏偏是中國的大偉人,我們小百姓要受他的統治呢。

    想到這裡,就不由得連連地搖擺着幾下頭。

    在這時,仿佛聽得身後,唏唏噓噓,有點人類呼吸的聲音。

    回答看時,站了有七八個人,都向牆上的廣告看着。

    他心裡這會子明白起來了,就是自己望着廣告發呆,惹着走路的人,都注意起來了。

    人家若問起我的所以然來,我用什幺話去回答人家呢?于是扭轉身來,再也不加回頭,徑直地就走了。

    心裡想着,這件事真是可笑,我發呆,大街上還有不知所雲的人,也跟着我一塊兒發呆。

    假使我要在那裡再站十分鐘,過路的人,随着那些發呆的人,又呆了下去,可以集上一大群人,這就更有趣了。

     他在馬路上如此想着,到了慈善會裡去辦事,依然排解不開,繼續地想着。

    伏在寫字桌上寫字的時候,停住了筆,回到在當街的那一層情景,卻不由得噗哧一笑。

    坐在對面桌子上一個同事叫韋藹仁的,今天也是很閑,不住地将眼睛注意着他。

    等他笑過兩回之後,看看屋子裡沒人,就走過來悄悄地問道:“老洪,今天你什幺事這樣地得意?老是一個人笑了起來。

    ”士毅笑道:“并沒有什幺事。

    ”韋藹仁道:“你自己這還在笑着呢,不能沒有事。

    你若是不說,我就給你嚷嚷起來,鬧一個有福同享。

    ”士毅恐怕他真嚷嚷起來,隻得直說了。

    韋藹仁道:“是一種什幺廣告呢?你這樣呆看。

    ”士毅道:“是楊柳歌舞團的廣告。

    ”韋藹仁兩手一拍,笑道:“我這就明白了,前兩天報上登着,說是歌舞明星常青的愛人,病在我們會裡附設醫院裡,她母親去看他,鬧了一個小小風潮,我心裡就